周嶼淮也沒躲,遞給她,低眸看了眼裴溪面上的水珠,迅速收回。
裴溪臉上的晶瑩大顆往下淌,馬尾因雨水的重量往下壓低了些。
濕潤的指尖三兩下點在屏幕上,将那張狼狽不堪的照片删除。
她嘴裡嚷着:“說我不禮貌,你偷拍你禮貌?幾年不見怎麼變得這麼猥瑣。”
這還不夠,又點進最近删除相冊,将照片徹底消幹淨才算作罷,擡手腕物歸原主,目光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
那應該是種熟悉感。
裴溪下巴擡了擡,手腕往上拖:“你要不要手機?”
前排的助理大氣也不敢出,隻通過後視鏡小心瞄後排座的情況。
周嶼淮拿着紙巾盒,遞出時對着她的眼睛。
裴溪的眼神總是無關歲月的味道。
他剛伸手想接,裴溪手腕一擡後撇,松垮垮地一甩,手機“唰”一下從車窗飛了出去。
助理目光一震,連忙下車。
周嶼淮臉色頓時難看,握住裴溪的手腕,音量提高了一點:“你幹什麼?”
隐忍克制的怒氣隻是紅了眉梢。
“吼什麼?你偷拍你有理了?”裴溪手腕往後帶甩開他。
周嶼淮眉目一僵。
他吼了?
哪兒吼了?
裴溪眉間是平靜,周嶼淮始終能保持着清淡地神色,以占主導地位的方式和她對峙,但總是撐不過幾秒。
她一向不強勢卻能在一場對視中占上風,這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東西。
周嶼淮壓着心口難抒郁結的氣,别過頭:“我就該讓你淋着。”
這句話裴溪聽到了,伸手拉車門的動作慢下。
有的人就是這樣,不見不會認為自己在懷念。
一旦見着,對方的某些話都能讓你心口酸澀得慌,比猛灌一大口青梅酒還難受。
如果要總結,大概她會用難舍難忘來形容。
與此同時助理上車了,寸頭滴着水,往回睨帶笑道:“周總,手機沒壞,好着呢。”
周嶼淮始終保持着平靜的神色,接過助理遞來的手機,喉結不自然地滑動。
“開車。”他把紙巾盒擱到裴溪手上。
助理看臉色行事,在後視鏡裡觀察裴溪,裴溪沒說什麼,手機連着震動好幾聲。
【許默:還堵着,你找到避雨的地方沒?沒淋着吧。】
裴溪捏緊了手機,她的臉色因為這事兒變得不太好。
車載香水的味道并不滞悶,但偏偏這樣的場合讓她難以呼吸,這種緊張感很多年都沒有再出現過。
“裴小姐,您冷不冷?要不要開會兒空調,别感冒了。”
雨刮器唰過前擋風玻璃,裴溪松唇回:“沒事,我不冷。”
後置鏡像是傳遞信号的地方,助理每看一眼,便會有下一步的動作,他笑了笑:“沒事,還是開着吧。”
裴溪在車内尴尬,喉頭堵塞得慌。
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誤會後的心虛。
其實至始至終周嶼淮都沒說話,她隻知道以前的周嶼淮不是一個話很少的人,她了解以前的他。
但現在,頂多算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裴溪給許默回了消息,她隻是說遇上了同學,坐車先走了。
車出了村那一刻,裴溪摁下鎖屏鍵說了一聲謝謝。
周嶼淮手裡的文件夾沒有離過手,聲音始終清清淡淡:“不白坐,我收車費。”
“哈?”裴溪側首。
下一秒,車内聽到輕微“砰”一聲,随後助理慢打方向盤靠邊踩刹車,裴溪身子還是因慣性而前傾。
周嶼淮下意識伸手去攔,手擋在她的肩膀處。
滴水的發尾從肩部甩出,掃過側臉,蓋住了一記不自然的潮紅。
“周總,車爆胎了。”助理往後轉。
裴溪挪動身子往後坐,深吸一口氣,轉頭去看車窗外。
周嶼淮對上助理的眼睛一秒,也轉另一側回:“嗯。”
窗外的雨點不小,大雨在傾吞山林,那股春色該有的氣息在雨露中散了出來,車内的味道讓裴溪不怎麼舒服。
他們在同一空間下沒說話。
天看着快暗下來了。
周嶼淮也沒說話,單手解着西裝的扣子,手背隐約露着青筋。
裴溪瞄一眼,再瞄一眼。
周嶼淮另一隻手拉開車門,跨出那一刻,外套往車内一扔,車門“砰”關上,襯衫被大雨撕咬瞬間貼緊了胸膛。
雨水在發梢末往下淌,似是非要那一身矜貴落得慘敗。
裴溪就這樣隔着車窗看他,她聽到助理問了周嶼淮一句,為什麼不去車上坐着,淋雨容易着涼。
她想聽周嶼淮的回答,但對方什麼也沒說,就隻是隔着車窗望了一眼。
那個眼神熟悉到讓她神情恍惚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