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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叁捌:誰家玉笛暗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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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方才船身震蕩,才偶然踏出了幾下梅花步,霖若連連在心裡怪自己胡思亂想,又覺好笑。見面前通道清空,搖了搖頭笑着繼續往船艙裡走。

身後眉心已經示意女人跟上,一面悄聲問:“嬸子方才自稱是殿下派來的,敢問是哪位殿下?又是何人教嬸子這樣說的?”

女人已經不敢再有何隐瞞,老實對眉心道:“倒實在不知是哪位殿下,是王妃身邊的一個嬷嬷,前日拿了兩個紙包來,讓我這樣說一句話,再伺機将紙包裡的東西下在姑娘和公主的飲食中,等換船時自有持了朱漆腰牌的人來接我與孩兒去。”

眉心神色凝重:“等下進了艙,嬸子将東西交予我,再去船尾找臂上系了青白條的漢子,将方才那些話再說一遍,會有人護着您的。”

女人遲疑地将懷中孩子抱緊了些,茫然地看了看她,又看向前面霖若纖袅的背影問:“那我孩兒……”

眉心擡頭喚霖若:“小姐可要替這孩子看一看?”

霖若回頭有些驚訝道:“自然,我本是要去問船家借紙筆,這才好開方子。”

眉心忙道:“眼下人物來往正需清點,船家未必有空理會我們,不若先坐下來細細診脈,待船上裝卸完成後我再去要紙筆也不遲。”又道,“先前府裡交代過,我們的房間在上層,還要走一會兒呢。”

霖若覺得她大約另有話要說,于是點頭道:“那便依你。”

身後的女人忙開口道:“我便不跟姑娘小姐一同上去了,免得髒了貴人貴地。”

“嬸子若不一道來,我又要如何給孩子看病呢?”霖若笑道,“哪裡就貴人貴地了,江河之上舟船為島,我們都是一樣的人,都得聽船老大号令呢。”

女人便笑:“小姐金枝玉葉的,倒還知道這樣的莽中規矩?”

霖若忽地失語,笑着道了聲“一同去罷”便繼續往前走了。

孩子的病不重,眉心也很快拿了紙筆來,霖若診脈後寬慰了女人幾句,拟了幾個方子,折好遞給她道:“我年輕資曆淺,嬸子上岸後可找郎中再瞧瞧方子,我另附了幾句自己診脈所得,也可以幫着那位郎中一同斟酌用藥。”

女人感激不盡,淚眼婆娑着又要跪下叩首,霖若攔住了她道:“嬸子沒有照王妃所言害我,便是救了我一命,我不過是還個恩情罷了,何至于謝?”又對眉心道,“此去新渡四個時辰,可否讓你委屈些與我一間房,你那間留給嬸子和孩兒?”

眉心笑着應了一聲,可女人忙擺手道:“我受命而來,留在這兒不出去,可要叫人生疑了,我還是帶着孩兒去外頭等罷。”

說完也不顧霖若伸手要挽留,抱着孩子出門去了。

眉心便從袖袋中摸出兩個小小的白色紙包道:“那嬸子将害人的東西交予我了,公主由她去罷。”

霖若蹙眉道:“可船上必然有人看着這對母子,她得不了手,豈非要遇不測?”

眉心連忙安慰她:“無妨,我已讓她去找王府跟船的人了。”

霖若驚訝道:“你知道跟船的是誰?”

眉心笑道:“公主昨日在幾處院子散步的時候,王爺身邊的李叔來靜園了,特意交代我不少事。”

霖若了然,這才戴上手衣打開那紙包,是一些青白的粉末,拿銀針沾水去撥弄,很快便結塊溶化了,還有一點淡淡的茶香味。

“不像有毒,大約是下在飲食裡的迷藥。”霖若将銀針收起來,歎了口氣,“師父嫌這類物事陰詭,不曾讓我研學,故而我無法分辨出是什麼藥。”

“公主不必遺憾,程先生畢竟将治病救人的本事傾囊相授了。”眉心将紙包收起,又道,“先前公主說的那句‘江河之上舟船為島’,我倒也聽過,逃難時搭了艘要去南洋的貨船,那上邊的鬥手總愛這麼吓唬人。”

“南洋……”霖若解下手衣的動作一滞,“我聽的這話也是個跑南洋的船老大說的,若是同一艘船,倒也算是緣分。”

眉心好奇地望着她等她下文,可霖若這麼喃喃着竟出了神,再沒有說下去。

有年夏日湍洛接了封黑羽鴿送來的信後,連夜整理行裝,破曉出發。因那時霖若年幼,蠱蟲不穩,猶豫再三還是讓半夏喚醒尚在熟睡的她一道走了。三人搭上一艘路過的黑船,那船老大打南洋北上,是私販奇珍的,開口便問湍洛要十兩金。湍洛遊醫出診從來不帶金銀細軟,錢财之事都是由昔日受惠蒙恩的衆人解決,故而此刻隻拿出一張維心閣的竹簽,讓他随處尋一戶富貴人家,出示竹簽則必有銀兩奉上。

船老大并未聽說過維心閣,隻當她是戲耍自己,又見是兩個清麗脫俗的女子帶着個女孩上路,當下并未發作,由得她們上了船。等船離了岸,行到一處波濤洶湧的河灣時,才招呼一夥人持刀相逼,揚言要将湍洛占去當夫人:“大江大河之上,舟船便是孤島,我即是這島上的大王,你們兩個小小女子拖個女娃,還是從了我的好。”

霖若記得當時湍洛把自己扶到牆角邊坐好,轉身和半夏各自以一當十,身法輕盈而招招出奇制勝,愣是将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盡數放倒了。而她安安穩穩地坐在她們身後,毫發無損。

此番出診後,維心閣得了一條全副武裝的采買船和船上被打得忠心耿耿的數十号人,閣中上下樂不可支,有位師姑高高興興地對霖若道:“小若兒不知道,從前師祖總抱怨南洋貨有價無市,如今你師父搶的這條船上光是沉香便有數百斤,可了不得!”

“如何說是搶來的?”她身旁的師叔糾正道,“分明是收!”

那位船老大雖丢了面子,也丢了船,卻沒對湍洛死心,先前是想着抓她去當夫人,被收編後鐵了心要入贅做閣主夫婿。黑熊一樣的壯漢每次出船回來都要上蔚山,天天跟在纖細如山鬼的女子身旁鞍前馬後,看着着實好笑。閣中人總拿這個打趣湍洛,說山鬼乘赤豹從文狸,如今還有黑熊可供驅馳,索性收在屋内,免得到處惹禍。

湍洛素來冷情,并不理會黑熊的殷勤,可黑熊樂此不疲,一得空便如背後靈一般纏着她。

有一次從暹羅返航,黑熊忽然決定改道東渡,傳信回閣中說要去收一架唐初的螺钿琵琶,再也沒有回來。閣中派人打聽才知道,船被邪風刮到一片海域,那兒猖獗的海盜有東瀛官兵支持,除了官營精鐵打的刀外,槍炮火器也一應俱全,于是整船人都被殺盡喂魚,連黑熊當命一樣愛護的大船也被拆毀,變成岸邊連天的火焰。

黑熊曾經給霖若帶過不少南洋來的新鮮玩意,隻為哄着她叫自己一聲“師爹”。其實這稱呼莫名其妙的,閣中的師兄師姐逗她,告訴她同她師父結婚的人該叫師娘,于是在黑熊捧着一堆寶貝再次來哄霖若時,小姑娘揚起臉來甜甜地叫了聲“師娘”,把黑熊聽愣了,繼而回去搜羅了更多的寶貝過來,專門聽她叫了一天“師娘”、“熊師娘”、“黑熊師娘”,霖若每叫一句他便樂颠颠地應一聲,然後從手下抗上山的箱子裡抓一把玩意兒往霖若懷裡遞。鴿子蛋大小的金色明珠、綴滿五彩海貝的風铎、單扇貝殼打磨成半透明狀的團扇,至于沉香、檀木和珊瑚的珠串更是成捆成捆地送,以緻半夏不得不給找了口比霖若還高半個頭的樟木箱子來放這些寶貝,搖頭笑道:“小若兒,以後閣中替你添妝也有這熊罴的一份呢。”

黑熊大手一揮道:“這是我送給若兒自己留着的,添妝的時候我這個做師娘的自然要把南洋那邊的好東西全弄來,另添八十擡才行!”

霖若不知道添妝是什麼,見半夏、黑熊以及在場衆人都笑個不停,自己往箱子上一靠也笑了:“謝謝師娘!”

黑熊是秋天出的事,霖若是冬日去的蔚山,半月不見黑熊覺得奇怪,問了才知他已經不在,木着個臉回了趟房間就不見了。閣中上下找了半天,還是半夏突然想到了那口樟木箱子,大家這才發現她把自己關在裡面哭了一天,悶得暈了過去。

“小貓兒,你今日差點把自己悶死了。”霖若醒來後隻有湍洛在身邊,輕輕在她哭腫的臉上擰了一把,“明天去給你夏姨道個歉,你今天把她折騰得夠嗆。”見她癟起嘴來又要哭,兩根指頭捏住她的嘴,“眼淚鼻涕一把接一把的,把那熊罴留給你的寶貝都弄髒了。”

霖若說不了話,隻拿眼睛瞧她,她自然懂這眼神是在問:“師娘死了,師父不難過嗎?”

“為何要難過,他又不真是你師娘。”湍洛說着,起身去推窗透氣,回頭道,“他在海上橫沖直撞了這麼些年,沒少殺過那些謀财害命的倭賊,他們明顯是記了仇,才放出假消息引他去就死,他倒真去了。”

湍洛重新看向夜空:“何況他同我說過,他生在那艘船上,總有一日也要死在那艘船上,即可化魂入北辰,繼續照耀指引其他的船上人、水中客——他既做到了,也算少了一件憾事。”

三星列照的冬日星空,北辰較于春夏之際,似乎更加熠熠生輝。

湍洛輕輕啧了一聲:“……偏要去買那勞什子琵琶,自己又不會彈,附庸風雅。”

不過她這句輕聲的抱怨很快停住,大約是自己也想起來,去歲有官員不知從哪尋來一架雷擊木琵琶,親自送上山來表謝意,可她直接退回道:“維心閣無人善歌樂,留下也是閑置;若要閑置,不若換把唐初琵琶來,衆人閑暇之餘尚能觀瞻賞玩。”

原是婉拒的托詞竟被黑熊當了真。

霖若記得她最後歎息般地說了一句:“從前閣中總有你師叔們走十裡長堤相送,偏這次他們趕時間,沒打招呼就走了——果真出航當有人去送行,哪怕吹首折柳曲也多少能積點運。”

便是此刻,耳邊隐隐聽見笛聲悠揚。

霖若終于從遙遠的悲痛回憶中回過神來,屏息眨眼時,确實聽到了笛聲,于是看向坐在一旁烹茶的眉心:“你可聽見笛聲了嗎?”

眉心側耳凝神聽了片刻,颔首道:“似乎是後唐的《陽關折柳》,那首趙小侯爺由殘曲補綴出來的新曲。”

霖若心下一怔。

有一次趙息差人來王府帶了口信,說新得古曲十首,須花心力整理制譜,恐分身乏術,須得取消月末的琴課,下月再補齊。次月便有傳言說花街和樂坊都開始排演古曲,皆是由趙小侯爺和知己整理而出,而最受歡迎的便是這首《陽關折柳》。這傳言原是誇趙息才情的,可傳着傳着便偏向猜測這位知己的身份去了:有人說是趙息從前交好的文人雅客,也有人說是他在鴻煙樓的紅粉知己——先前趙息那首風靡一時的《問古吟》,原是酒後失意而即興撫琴,就是這位紅粉知己記下了減字譜才得以流傳。

如今再看,或許後者的猜測是對的,或許這位紅粉知己就是顔夕。

眉心打開窗,正好能看到岸上有個青衣的公子正在吹笛子,猶豫地回頭問:“公主,那公子大約是來送别的。”

見霖若坐在那裡沒有答話,自己倚在窗邊聽了聽,又道:“我見碇手都聚在船尾,怕是要開船了,公主可要去外頭?看得見人,聽得也清楚些。”

送友出陽關,依依淚闌幹。

忍折柔細柳,千裡欲相留。

有次王府宴飲,彥昶與趙息在廊下醒酒說話,霖若與碧落一同去接秋夜白露,正好聽到。彥昶提起這首折柳曲的時候,趙息笑着回道:“我那知己尤其喜歡這一首,是她夜以繼日地将這殘曲補完,可謂嘔心瀝血。”

彥昶順着他的話笑道:“你那知己才情無雙,大約要将你比下去了。”

趙息便輕笑起來:“是,在她面前,我所知所學不過小巧而已。故而我總願意吹這首折柳曲,每次笛鳴、每段音律,都是為她而奏。”

此時此刻的霖若也笑了起來,她沖眉心搖了搖頭:“折柳曲總是摧心肝,你我原就一夜未睡,還是去小憩片刻,安養心神罷。”

眉心有些意外,猶豫地又往那青衣公子所在看去。

可惜曲已終,船亦離岸。

岸邊輕袅騰起的水霧帶着晨光熹微,隐去了他的身影,再也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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