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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叁拾:其道相異何相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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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徵咯咯笑起來,手杖重重一甩,砸得禮盒四散飛去。小厮吃了驚吓,忙跪倒在地,伏身不敢出氣。可夏侯徵本人卻依舊笑容滿面,一雙眼睛正如毒蛇出擊前鎖住獵物一般,陰詭而惡毒地鎖在念塵臉上:“殿下既看不上,所謂珍品亦不過俗物,不收也罷。隻是老臣來此亦有話要同殿下交代,原本面聖後便要來的,隻是殿下與劉振麒大人相談甚歡,老臣不敢打擾,便靜候至此時——不知殿下可否看在老臣一把年紀而苦等至此的份上,賜一杯淡茶?”

這樣毫不隐藏的殺意便是在莽中亦不多見,念塵輕蔑地回以敵視,可夏侯徵宛如看到垂髫幼子怒目裝兇,撫着長須仰頭大笑,徑自上前坐到他對面。花梨木的手杖狠狠地杵在地上,沉響如戰鼓,震得幾案上的茶碗嗡鳴,經久不絕。

“黃旭珩這些年膽子毫無長進,竟能被殿下這副模樣吓到,也活該被貶。”夏侯徵奚落道,拂開案上未曾收起的茶盞,又見再沒有新的茶具,露出遺憾的神色,“殿下既不願賜茶,老臣便隻把想說的幾句話交代完就走。殿下若感興趣就聽,不感興趣也請莫要打斷老臣,否則總有後悔之日。”

當真跋扈。

念塵怒極反笑,将手邊幹淨的青瓷茶碗拾起來,輕輕扔在他面前:“茶水自己倒,讓你的人出去。”

夏侯徵滿意地笑了,嘴上卻道:“士不食嗟來之食,茶亦如此。”見念塵面色又涼了幾分,笑意更甚,“是了,在殿下心中老臣自然不是高士,可世事如何,尚輪不到殿下做主。”又回頭對仍然伏跪在地的小厮道,“殿外候着,也莫要讓殿下的人進來。”

氣血一時湧上了囟門,太陽穴跳得厲害,可念塵還是耐着火氣開口道:“夏侯公幾句話說完便可走了,如此你我二人都好過些。”

夏侯徵點着頭,頗有些耀武揚威的意味,又緊閉雙眼深深吸了口氣,歎道:“‘橋南荀令過,十裡送衣香’,殿下這麼多年來都忘不了那位孟小令君,如此師生之情,當真叫人動容。”再睜眼發覺念塵面有不忿,幾欲發作,随即擡手安撫道,“不提也罷。那麼老臣的第一句,是要問殿下:金陵富庶,但不産金鐵,而錦莊起事于金陵,卻能人人披堅執銳,殿下可曾想過是為何?”

……錦莊背後是夏侯氏!

念塵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意,面上不動聲色,狐裘中的手慢慢向裝在内袋裡的匕首探去。

即便念塵的情緒隐藏得又快又深,可夏侯徵的雙眼早就在朝堂中練得銳利無匹,自然沒有錯過他在那一瞬露出來的錯愕和恨意,也不準備等他回答,又道:“第二句,是要警醒殿下:您于莽中辛勤耕耘多年,尚不能将萦雪閣探子送入夏侯氏,而老臣卻已在殿下心腹之地埋下利爪,可您卻毫無察覺,實在可憐。”

匕首輕輕出了鞘。

念塵暗自咬了咬牙,從胸腔中悶悶地發出一聲哼笑。

夏侯徵搖着頭,笑得像在看一個可愛而幼稚的孩童努力扮出大人模樣,連聲音都柔了幾分:“最後這句是忠告——殿下光靠萦雪閣那點可憐的影衛、昔年監國時結識的寥寥數名臣子,竟當真以為自己能成心中大業?誠然這天下未必是夏侯氏說了算,可若夏侯氏說不,殿下便是奮力攀上了那九五之尊,不過三五日光景,這場春秋大夢便會徹底醒過來。”

念塵騰躍而起,手中的匕首寒光凜凜“笃”地紮在夏侯徵面前的茶碗。那碗登時碎成向四面八方飛去的齑粉,有幾片尖銳的碎片刮過兩人的臉和手,瞬間爆開了細小的口子。

“你們以為自己能一手遮天到何時?”念塵鳳目暗紅,鋒芒畢露的殺意磅礴而出,炯炯如岩下電,倒映着夏侯徵冷笑連連的臉,“若此時此地我就這般殺了你,夏侯氏可又當如何?”

“此身不過一段朽木,參天之樹自然有朝一日要棄了我以求得永生,既是如此,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何分别?”夏侯徵鎮定自若,笑容更加輕蔑,“殿下須知殺人永遠不是最優之選。昔年陛下以為斬殺奸佞便可還天下以海晏河清,可攪渾這天下的從來不是如老臣這般的所謂佞臣,而是這天下本就渾濁腌臜——老臣這些年所為,不過是堵住這段肮髒的河道,讓這水中濁物順着一個方向攪将起來、凝聚成團,最終一網打盡、徹底清離。”

“荒唐!你不過是在颠倒黑白,替自己狡辯。”念塵松開匕首坐了回去,駁斥道,“若長河污濁,為何要堵?你難道不知流水不腐的道理?”

“看來殿下同陛下一樣,把疏浚當唯一治世之道。”先前總以假笑蓋住惡意,可夏侯徵此刻倒露出了幾分真切的堅定神色,擡眼時目光清澈,似乎根本沒有大權獨攬的奸臣模樣,“流水不腐,是因為上遊的本源尚清,如此才能洗污去濁氣。可當今天下,殿下以為哪裡還有清源?”

念塵毫不猶豫地開口道:“雖然此刻不過細流涓涓如新泉,但我知道、亦堅信,萦雪閣即為清源。”

“哈哈哈哈——”夏侯徵撫掌大笑,搖頭道,“天下水系衆多,發源各不相同,濤濤奔湧向西,滋養萬物生靈。殿下羽翼未豐,自身尚且難保,又如何敢自诩天下之源?”

“長江之無窮,起于高山細流無數。一流起而彙萬流清正,終成江河千裡,蕩滌天下污濁泥濘。”也許是因為心中信念笃定,念塵的憤怒在此時煙消雲散,聲音出奇地鎮定平靜,“水可滋養參天大樹,亦可将環繞巨樹的土壤沖刷殆盡,如此失了深扣不放的土層地基,便是攀天建木亦會轟然倒地,日照雨淋之下化為朽木腐土。”

“果真是宏遠的大業。”夏侯徵笑道,“可惜殿下等不到建木坍圮的那一日,因為此時的夏侯氏不願意見到那一天。正如老臣先前所說,夏侯氏說不,殿下就坐不穩那九五之尊。”

“夏侯氏若不打算改變主意,你便不會着急來此與我廢話。”念塵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揚眉笑道,“如今太子下落不明,安惠王亦遭貶斥,兩枚棋子都丢了,你們便妄圖将我抓在手中?”

“殿下所圖乃登上帝位,老臣所願乃家族百年昌盛,而于這治世之策上,殿下與我所求殊途同歸。”夏侯徵伸出手來,拈起一枚細碎的瓷片細細端詳,“既如此,你我何不化幹戈為玉帛?”

念塵解下狐裘,擡手往背後一指,笑道:“幹戈已然剮在我背上,疼痛難消,倒不知夏侯氏所謂玉帛是何物,可否讓我滿意?”

“殿下既能在刺殺間與美人相會,想來也是好美之人。”夏侯徵托着那枚瓷片,青潤如玉碎,“美人顔如玉,将如此玉帛奉上,殿下自會滿意。”

念塵的呼吸一滞。

夏侯徵既然知道黃昇被吓到的事,自然會知道那個偏殿女子對念塵很重要——難道他們已經查到偏殿之人是霖若了?

……果然昨日無論如何該殺了黃昇。

心中這般驚濤駭浪,念塵将身子繃得筆直,極力克制才讓面上顯得平靜無波。他直勾勾地盯着夏侯徵,想從這張溝壑縱橫的臉上探出幾分端倪。

夏侯徵見他沒什麼反應,有些詫異地捋了捋胡子,索性将話挑明:“這二十餘年來,帝位得以如此穩定無變數,乃是因為陛下和手握重兵的昕王都娶了夏侯氏女,而夏侯氏絕不對自家人出手。”

“笑話。”念塵懸着的心稍稍放下,可隐隐又覺有無明業火冉冉而起,太陽穴再次突突地跳起來,“難道在夏侯氏看來,已故的中宮不是自家人?”

夏侯徵聞言呆愣片刻,垂首擠了兩滴眼淚,再擡頭時眼中竟笑意盎然:“殿下莫不是忘了,中宮娘娘乃是心恙自裁,又指使婢子拿行刺之事颠倒黑白,妄圖拖夏侯氏全族下水——事實如此,殿下倒要說是我們對她出的手?”

呵。

念塵不願與他争辯,重新圍上狐裘,閉了眼側歪在座椅上一副要入睡的樣子,沉聲道:“夏侯公要說的話我都已聽過,如今傷病未愈精神不濟,請速速離去。”

夏侯徵拄了手杖起身,佝偻着腰勉強算是給他行了個禮:“殿下弱冠有二,早該議婚,老臣也是用心良苦。”他稍稍直起腰來的時候,背上發出“咔咔”的脆響,聽起來陰森得很,“也請殿下莫要忘了,除卻安在您身邊的耳目,您的心腹之處還橫着夏侯氏的一把匕首,若是肆意妄動,總有一日會命喪于此——而我夏侯氏,從來不缺聽從擺布的棋子。”

念塵聞言睜眼,側過頭來盯着他。

鷹視狼顧。

昨日吓到黃昇的,大抵是這副樣子。

夏侯徵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欣賞,手杖重重地杵在地上,帶着這具老朽的身子轉了個圈,又撐着他慢慢走出寝殿。

他蒼老的聲音在空闊的殿中似鬼魅般幽幽回蕩:“您身份貴重,良配自當是名門貴女。那偏殿女子看來對殿下很是重要,自然非死不可——殿下自以為将她保護得很好罷?”

胸口似有無形懸劍倏忽直墜而下,深深沒入柔軟的心壁。

突如其來的巨痛激得念塵弓起背,五指緊緊攀在桌案邊,因為用力過度而泛出駭人的青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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