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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拾伍:塵心未盡舊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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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若便又道:“書房裡應該還有幾本經書吧,勞你替我取一趟,我抄一抄靜心也好。”

這日起霖若倒真的半步未曾踏出靜園,從早到晚坐在桌前抄佛經。偶然從彥昶的葉居傳來點碧落的消息,她也隻是愀然,擱筆沉思片刻,然後讓眉心給那邊送去一些配好的補藥。

七月十四是湍洛頭七,霖若穿得簡素,在鬓邊别了一朵白絹做的花,手裡拿着裝了佛經的香木盒子,坐在窗前等天黑。太陽還未完全下山,隻斜斜地穿過窗子把紅光灑過來。她看着空無一物的盒面,想了想,拿了張萬佛箋,提筆又寫了些禮佛敬言。

霖若擱下筆,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向未幹的墨迹輕輕吹了吹,把紙張小心捏起來,抹了層漿糊便貼在盒面上。

“公主要出門?”眉心見她捧着盒子站起來,小聲問。

霖若點了點頭:“我去天寶寺把佛經供起來,你不用跟着一起去。”

眉心便也不多問:“婢子自會見機行事,不叫人發覺公主出門了。”

霖若覺得她機靈沉穩,又生出幾分好感來,淺笑道:“我去去就回,不會太久。”

眉心行了個禮道:“公主小心便是。”

待她起身,面前的妙人早已不見,隻有大開的窗扉呼呼地灌着微涼的夜風。

霖若出府前繞去了葉居,果然看到碧落一個人坐在小院秋千上,病歪歪地擡頭看着天。

“你怎麼起來了?”霖若柔聲問,“二哥哥呢?”

幾日不見,碧落竟形容枯槁,本就隻有巴掌大的臉又尖了一些,襯得那雙幼鹿一般的杏眼愈發大而無辜。她看到霖若出現在面前,先是不信地瞪大雙眼,而後流出淚來抽噎道:“公主怎麼來了這樣晦氣的地方,快些走罷,可不要沾了……”

霖若歎了口氣,上前抱住她打斷了她的話:“我這幾日禁足,今日才來看你,你倒要趕我走了?”

碧落沒有力氣掙紮,像小鹿一樣嗚咽着悶聲道:“可這幾日旁人都說我這邊鬧鬼了,連帶着二爺也疑心起來,這會兒出門請符去了。”

霖若便摸着她的頭:“那些人胡說八道又不是一天兩天,二哥哥居然也信——你倒說說看,怎樣鬧鬼?”

碧落哆嗦着蒼白的唇瓣嗫嚅道:“她們……她們說這幾日夜夜夢見血肉模糊的一團物事,咕咕呱呱發着聲活像貓叫,而白日也總聽見貓聲,可這葉居裡又沒人養貓……二爺找的僧人說堕胎是佛家五逆罪之一,那孩兒化成嬰靈索命來了。今兒是他頭七,那些婆子鬧得更厲害了,說要是符紙鎮不住,就要讓二爺把我攆出去。”

霖若隻道:“二哥哥可替你辯駁過什麼?他是葉居主人,難道還要叫一幫媽媽婆婆做了他的主?”

“說歸說,可王妃剛派了人來傳話,這僧人符紙不是照樣得去請了?”碧落咬着唇苦笑道,“二爺不是要娶陸五小姐嗎?若這住處真鬧了鬼,迎新人入府多不吉利啊。”

霖若厭惡地皺起眉來,捧着她的臉問:“我不日便要動身去蔚山,你若願意,我可以帶你一道去。”

倒沒等碧落答話,身後傳來彥昶的聲音:“若兒,你說什麼?”

霖若歎了口氣,回頭道:“二哥哥既要娶了新人了,舊人讓我帶走又如何?”

彥昶手裡捏着符紙很是不高興,皺眉道:“你懂什麼?我要保碧落自然要先穩住母妃。自程先生走後她這幾日益發變本加厲,連父王都不願與她計較,我這個做兒子的又能怎麼樣?”

霖若知道他有難處,便也不再多言,隻望着碧落道:“全看你自己心意,你若願意留在二哥哥身邊,我自然不會強求。”

可瞧着碧落從看到彥昶那一刻起立刻明亮起來的眸子,她心便已有了答案,歎了口氣摸了摸碧落的臉道:“我先走了。”

彥昶問:“你尚在禁足,這是要去哪裡?”

霖若拿起盒子給他看:“今日師父頭七,我去天寶寺供些手抄的經書,給碧落的孩兒也抄了一份。”

彥昶咬了咬牙,拉着她的手往後門走:“我剛從天寶寺回來,車馬停在葉居偏門處還沒走,你坐我的車去。”

霖若又看了一眼楚楚可憐的碧落,吸了吸鼻子點頭道了謝。

兩人走到馬車前,彥昶牽着她的手扶她上了車,忽地出聲道:“若兒,你信我,這是碧落最後一次受母妃戕害。”

霖若覺得這話說得決絕,不像彥昶會說的話,一時愣愣地看着他。

“也是她一向認為我頑劣不成器,才敢這般肆無忌憚對我心愛之人出手,而她手下人亦敢狐假虎威在我的住處裝神弄鬼。眼下我的所作所為不過權宜之策,且等秋後我同她們慢慢算賬。”彥昶擡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瞧着吧,若兒,我不會一直做個無權無勢的南宮二少王,一輩子都被壓在她的五指山下。”

他說完也不等霖若有何反應,拍了拍車窗,示意車夫啟程。

在天寶寺前院遞交佛經的時候,霖若聽到明堂中有誦經之聲,似是在七日安魂,便問面前的小沙彌道:“裡面這位今日是幾七了?”

小沙彌捧着木盒念了句阿彌陀佛,回道:“與施主這佛經所供之人一樣,是頭七。”

霖若怅然道:“我想為師父祭奠一番,卻無處可去,不知可否前去明堂聽一聽經文,以寄哀思?”

小沙彌露出了為難的神色,卻很快回道:“裡面停奉的是皇城中出來的貴人,佛家雖說衆生平等,你我于塵世中卻還是有規矩要守。施主請稍等片刻,我去問一問再來答你。”

霖若便雙手合十行禮道:“多謝小師父。”

不多時明堂中的聲吟停了,霖若正覺打斷誦經實在慚愧,卻見一位身材高大清癯的大師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她便垂首行禮道:“攪擾大師誦經,萬分抱歉。”

“無妨,一篇已然誦畢,小施主随我來。”大師說着轉身往明堂走,邊道,“衲僧法号本如。方才恒聰已然說明了小施主來意,衲僧見那張萬佛箋上所寫,便自覺應當出來相迎。隻是小施主不宜停留太久,還請見諒。”

霖若知道他是那位每每講學都座無虛席的本如大法師,本是肅然起敬的,又聽他說看了箋文便出來相迎,以為他是因為自己身份才這樣殷勤,倒覺得有些失望,歎了口氣道:“多謝大師成全,我聽一篇便走。”

本如聞言倒是回頭看了她一眼,微笑起來,似是在答她心中所惑:“今日停奉之人正是小施主想要祭奠的,衲僧自當出來引路。”

霖若覺得驚奇:“可……方才那位小師父說,這是從皇城出來的貴人,我還以為是……”

本如站在明堂門口等她先進門,又微笑道:“名号身份如何都是生前之事,身後不過一具枯骨,百年後再化作一抔黃土,那才是你我本真。”

霖若擡眼看他不像是在說謊,也知道自己心中疑慮不會從他這裡得到答案,垂首踏進門去了。

倒是本如讓她這樣打着照面瞧得愣了須臾片刻,竟然歎了口氣。

先前的小沙彌恒聰引着霖若走到竹簾後,小聲道:“施主請坐在簾内。”

本如的聲音洪亮如鐘鳴,聲調沉穩平和,霖若原本心中疑慮萬千,倒漸漸鎮靜下來,所思所想隻剩了本如吟誦的經文,竟這樣不知不覺便靜坐到他再次停止誦經。

“小施主。”本如隔着竹簾出聲喚她,“一篇已畢,小施主請回罷。”

霖若回過神來,從簾後走出,發覺自己淚流滿面,邊用手拭去邊向他抱歉道:“大師見笑,我也不知為何如此……”

本如見她流淚又是一愣,再次歎息後終于出聲道:“果真你與她如此相似。”

霖若下意識地擡頭問:“何人?”

本如慢慢撚着手中的念珠,花白的須發微微顫動,笑起來:“故人,修行十餘載亦難斷塵心的故人。”

霖若恍然,待要說什麼,本如出聲打斷她,仍舊微笑道:“而今既見到你如此風貌品性,我自了無遺憾,塵緣可斷。往後晨功夜課,亦再無雜念煩擾。”

他說着雙手合十行禮道:“昕王本是祭奠後在前殿為你娘親上香添油,此刻正在院中等着小施主,小施主請吧。”

霖若往外走了幾步,終究還是忍不住回身道:“既從北地千裡迢迢追随她至梁京,既見她數年裡受苦煎熬,而她身死那日……為何不救她?”

本如伸手撫了撫霖若拿來的盒子,輕聲道:“小施主既手抄《地藏經》,想來也能對生老病死之事生出些感悟。而塵世間生離死别不隻決定于人心之變,時機又何其重要……冥冥之中萬事早已注定,人力難改,當事物不得順心而行時,隻得調解心境,順應接納。萬物逆旅,你我行人,畢生不過苦修爾。”

霖若聽得苦悶,又自覺方才那話問得冒失,垂首行禮道:“霖若受教。”

南昕王見到霖若亦不生氣,隻是淡淡道:“走罷。”

霖若點頭。

父女兩個對視一眼便心下如明鏡一般,南昕王擡頭往明堂裡又看了一眼,道:“是他讓小沙彌告訴我你在這裡的,你沒有說些不該說的擾他清修吧?”

霖若愧道:“女兒一時沖動,問了些魯莽的話。若真要問責與他,那日在現場懵懵懂懂拍手叫好的我又何嘗不是罪孽深重?”

“是我辜負你娘,你倒自怨起來。”南昕王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他和我一樣事後才得知你娘死訊,也試過殺我洩憤。他後來跟我說,那日潛入王府見到我抱着你放聲恸哭,想到若我死了,你又該何去何從,便收了手。可他又實在覺得神傷難愈,聽聞你娘親落棺于天寶寺,便選擇來此地,終生陪伴她左右。”他說着歎了一聲,“狄戎不信佛,他卻悟性極高,佛家經典篇篇出口成誦。外人都言他必能得道成佛,可我與他都知道,他塵心仍在,終生難消。”

霖若潸然道:“大師方才說今日見我便再無遺憾,塵緣可消,往後潛心修為,再無雜念侵擾。”

南昕王怔愣片刻,喟道:“那樣也好。”

兩人說話間已然行至彥昶的馬車前,南昕王又道:“你同我一起坐我的車回去,免得有人找你晦氣。”

霖若有些僵硬地颔首道:“謝父王。”

南昕王被她這一謝,半晌才正色道:“你随湍洛學醫,自然知道毒瘡難消,需得任其化膿發潰,連根拔除才好。”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霖若心中雖有揣度,卻不願過度猜測,便由着他的話頭說出自己的疑問:“明堂中的當真是師父?為何我開始被告知是宮中貴人?”

南昕王知她是在裝糊塗,也不再多言,點頭道:“是。明日中元,你随我一同來此谒靈。”他往車夫的方向一指,低聲道,“屆時我再同你說。”

霖若應了一聲,跟着他上了馬車。

父女兩人各懷心事,一路上都再沒出聲。

直到馬蹄漸停,南昕王倚在窗邊看着烏雲纏繞的月亮,忽地哀歎起來:

“昔年沙場初見兩廂皆是龍馬少年郎,可終究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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