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社位于一棟綜合藝術樓的五樓，整棟樓像是承載着各類才藝夢想的小宇宙——樓下傳出少兒奧數講題時沙啞認真的嗓音，還有民樂和鋼琴間歇響起的試奏音符；電梯每到一層，都透出不同世界的氣味和聲響。最頂層則屬于瑜伽課和舞蹈社，空氣裡彌漫着微汗與洗衣液混合的味道，以及一種難以言說的青春感。

梁夏推門進去，前台是個穿着運動短裙的小姑娘，見她遲疑地張望，還以為她是來咨詢課程的，熱情地迎上來問：“你好，是來報名的嗎？”

梁夏連忙擺手，解釋說自己是來找朋友的。小姑娘倒也熱情，說還有十五分鐘下課，遞給她一瓶水請她稍坐。梁夏接過水，在休息區坐下。隔着教室外透明的玻璃，她一眼就看見了謝炎。

高高紮起的馬尾辮在動作間靈動擺動，黑色T恤紮進高腰牛仔褲裡，袖口挽起，露出小臂線條；每一個起跳落地、轉身頓步，都幹淨有力，帶着一種多年不變的從容。哪怕站在人群中，謝炎依舊是最醒目的存在。

梁夏屏住呼吸看着，眼前這一幕像是某個被封存的畫面被突然播放——這不就是她大學時代最熟悉、最心動的模樣嗎？

她的眼眶忽然有些發熱，不是難過，而是一種極其罕見的情緒泛起——像是被生活裹挾多年後，終于再次望見自由的入口。

她突然明白，謝炎之所以堅持跳舞，或許從來不是為了鍛煉、社交、或任何實用的理由，而隻是為了那一點純粹的“喜歡”。在那些人潮擁擠、節奏逼仄的日常之外，她用身體去抵抗世界，用舞蹈找回自己。

十五分鐘很快過去，教室的音樂戛然而止。領舞的男生轉身對大家說了幾句話，聲音透過玻璃聽不真切，但從他的肢體語言來看，大概是在交代下節課的排練時間。說完，他輕輕鞠了一躬，大家紛紛鼓掌、散開，陸續去一旁的儲物櫃拿包、換鞋，三三兩兩向門口走去。

梁夏起身，把喝了一半的水瓶拎在手裡，沖前台的小姑娘點點頭緻意，然後慢慢朝教室門口走去。

謝炎果然也從教室裡走了出來，身上挂着淺藍色運動包，額前幾縷碎發被汗水貼在額角。她走得不急，像是在回神，又像在專心聽什麼。梁夏注意到，她正側着頭，似乎在和一個男生說話。

隔着幾米的距離，梁夏看不清男生的臉，隻看到謝炎的表情——她沒有笑，眉頭輕蹙，臉上帶着一絲淡淡的不悅。那是梁夏熟悉的神情，不明顯，卻足以說明她此刻并不舒服。

梁夏的心猛地一緊，不假思索地叫了一聲：“謝炎。”

聲音不大，卻帶着一種難以掩飾的急切。

謝炎像是被這聲音驚了一下，回頭看到她，愣了一秒，神色立刻放松下來，嘴角浮起一個柔和的笑意。那一瞬間，她身上所有緊繃的線條都緩了下來。

她對梁夏揮了揮手，正要走過來，身後的男生卻仍不依不饒地湊近半步，像是想再說什麼。

梁夏站定在門邊，眼神沉下來，沒有說話，隻靜靜看着謝炎走近。

“我朋友來了，我要走了，你就不要再纏着我了。”謝炎轉身看着那個男生，語氣不高，但帶着明顯的堅定。

男生站在原地，臉上的神情有些尴尬，又似乎不甘心，低聲回道：“我不是想纏你……隻是覺得，咱都是同學，能不能加個微信做個朋友？”

梁夏站在不遠處，靜靜打量着他。對方看起來二十出頭的樣子，個頭不高，留着幹淨的短發，穿着也很普通。眼神有些執拗，說不上有惡意，但那股近乎執念的不識趣，讓人不舒服。

“我說過我有對象。”謝炎的語氣裡夾着一絲壓抑的疲憊，像是這句話已經說了很多遍。

“有對象也不妨礙交個朋友啊。”男生依舊不死心。

“而且你每次都一個人來，我都沒見過你對象。”他又加了一句，語氣裡多了些質疑與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