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夏已經有很久沒去過酒吧了。打車的路上,她靠在座椅上,心裡竟湧起一絲微妙的緊張。窗外的霓虹燈飛速倒退,像溶在水中的顔料,随着出租車的緩緩前行,在車窗上映出一片光怪陸離的圖案。車子很快駛入了那條傳說中“永遠不缺故事”的酒吧街,四周人聲鼎沸,燈光閃爍,街道兩旁擠滿了打扮光鮮的年輕人,有的剛從酒吧出來,臉上帶着微醺後的興奮,有的拎着酒瓶邊走邊笑,還有的正打車而來,興緻勃勃地準備開啟一夜狂歡。
梁夏撐着額頭望向窗外,心裡不由自主地感歎了一句:“夜生活還是國内豐富啊。”她想起在國外讀書工作的那段時間,日子幾乎被課程和兼職排得滿滿當當,周末去一趟live house都要提前一周預約。哪像這裡,走到哪家是哪家,每一扇半掩的門背後,都是一種不一樣的氛圍,或熱烈,或慵懶,或藏着什麼不為人知的故事。
不久,出租車在外環一處相對安靜的街角停下。這裡離酒吧街的正中心還有段距離,少了那種震耳欲聾的重低音和摩肩接踵的人潮,反倒多了幾分低調與松弛。街邊的酒吧店鋪風格各異,有的外牆被塗滿了色塊塗鴉,有的像老舊的獨立書屋,安靜到連招牌燈都顯得克制。每一家都像是夜色裡藏着的一處秘密,等着有心人去發現。
“到了。”司機提醒她。
梁夏掏出手機掃碼付了賬,推門下車。晚風微涼,空氣裡彌漫着烤肉攤傳來的香氣,還有玫瑰和煙草味道交織的淡淡香水氣息。她站在街角的路燈下,發了條短信:“我到了。”
沒過多久,酒吧門口的人群中,謝炎的身影就跳了出來。她踩着輕快熟悉的步伐,一眼便在人群中鎖定了梁夏,舉起手臂沖她晃了晃,聲音裡帶着點酒後的松弛和親昵:“在這兒——!”
暖黃色的燈光灑在謝炎臉上,不知是微醺還是夜色的緣故,她的臉頰染上了淡淡的紅暈,看起來格外柔軟。今晚的她,比白天見面時要妝容更精緻一些——原本清透的肉粉色唇膏換成了醒目的大紅色,大地色的眼影在昏黃光線下暈染開來,細長的眼線勾勒得格外利落,眉眼之間多了幾分成熟的神采,也添了一點令人琢磨不透的神秘感。她本就清俊立體的五官,在這光線下仿佛被輕輕打磨過,透着一種收斂後的鋒芒感。
梁夏一時間竟有點怔住了,心裡像被什麼輕輕絆了一下。那一刻,她忽然意識到,她們都在不知不覺中變化了——從青澀的校服時代,走到了可以自由出入夜晚世界的大人模樣。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用玩笑掩飾自己的失神:“謝主任你今天太心機了吧,打扮得這麼美,是打算豔壓全場嗎?快把你化妝包借我,我也去補個妝。”
謝炎笑着湊近了幾步,伸手牽起梁夏的手腕,指尖帶着一點酒精蒸發後的微涼感,漫不經心地說道:“你不需要。”她眨了眨眼,眼角的笑意柔軟又明亮,“你天生麗質,不施粉黛也能迷倒衆生。”
梁夏被這句半真半假的誇贊弄得耳根微熱,卻也沒再争辯。周圍人群穿梭,光影交錯,酒吧門口的招牌燈在夜風中搖曳,映得她們的影子疊在一起,細長而安靜,像一張久違又默契的默片。
酒吧的保安檢查了一下兩人的身份證,确認無誤後側身讓開。謝炎拉着梁夏往裡走。
和梁夏想象中那種昏暗、嘈雜、燈光亂閃的夜店不同,這間酒吧顯得克制又别緻。内部布置簡潔,燈光柔和得像黃昏下的一道餘晖,既不過于昏暗,也沒有奪目的炫色,隻是安靜地灑在木質地闆和深色皮沙發上。靠近吧台的位置搭了一個小小的舞台,一個長發男人坐在高腳凳上,懷裡抱着一把木色民謠吉他,正在靜靜地調弦。他身旁的地上擺着一排樂器——電吉他、貝斯、鍵盤、小号,甚至還有一把大提琴,像是為即将開始的即興演出做着低調而充滿儀式感的準備。
不像傳統意義上的夜店,這裡更像一間藏在鬧市裡的民謠Live House。客人們并不喧鬧,大家或三三兩兩倚靠在沙發裡小聲交談,或獨自靠在吧台邊,低頭攪拌着手中的酒杯,偶爾點點頭,随音樂微微搖晃。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酒香與木頭味,連時間仿佛也在這裡放慢了腳步。
梁夏環顧四周,心裡默默感歎:“這很謝炎的風格。”克制、清醒,卻又藏着一絲不言而喻的自由。
“呐,周笑在這兒。”謝炎邊說邊輕輕拉了拉梁夏的手,把她引向靠窗的一張沙發卡座。
裡側已經坐着一位長發女生,穿着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手邊放着半杯已經化了冰的威士忌。聽見動靜,她擡頭笑了笑,眼睛彎彎的,帶着幾分天然的親切感。
“你坐裡面點,我和Summer坐這邊。”謝炎熟稔地打招呼。
“行行行,你們親密無間,我就坐冷闆凳呗。”周笑半開玩笑地挪了挪身子。
“周笑學姐,好久不見。”梁夏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哎呀,還叫學姐,真是把我一下拉回學生時代了。”周笑笑着擺擺手。
下午的時候,謝炎就跟梁夏提過,晚上要約她的大學室友周笑一起喝一杯。周笑畢業後留在了上海,兩人一直聯系着。得知梁夏回來,自然也想一起來見見。
梁夏當然記得她。曾經是外語系公認的“三大美女”之一——謝炎、周笑,還有一位叫Vivian的學姐,大三出國後就漸漸淡出大家的視線。三人的名字曾經在校園論壇上被無數次讨論,但她們本人似乎從未在意。
梁夏對周笑的印象,停留在謝炎畢業晚會那天。那時的周笑溫和親切,帶着治愈氣息,和謝炎一冷一暖,意外地十分和諧。
“學姐還是一點沒變。”梁夏笑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