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給我訂最快去大馬的機票!不……訂不了……”許星野劇烈喘息,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允許長途飛行,“打電話!給林硯之!立刻!馬上!打不通就一直打!打到她接為止!告訴她……告訴她夏檸是胡說八道!告訴她我沒有别人!告訴她……”他語無倫次,眼神狂亂,劇烈的情緒波動讓他再次猛烈咳嗽起來。
他喉嚨裡腥甜的鐵鏽味越來越濃,每一次猛烈的嗆咳都牽扯着胸腔撕裂般的劇痛,仿佛要将破碎的心肺都咳出來。他弓着身體,手死死按在胸口,額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間浸透了病号服。阿明吓得魂飛魄散,一邊用力拍着他的背試圖幫他順氣,一邊驚慌失措地按響了床頭的緊急呼叫鈴。
“咳咳……呃……”一聲壓抑不住的嗆咳後,幾點刺目的鮮紅,赫然濺落在雪白的被單上,如同雪地綻開的紅梅,觸目驚心。
“血!許哥咳血了!”阿明的聲音帶着哭腔,徹底慌了神。
醫生和護士如同潮水般湧了進來,病房瞬間被刺耳的儀器警報聲和急促的指令聲填滿。
“血壓飙升!210/130!”
“心率160!室性早搏!”
“氧飽和度下降!快,面罩高流量吸氧!”
“鎮靜劑準備!快!”
許星野的意識在劇烈的痛楚和窒息感中沉浮,視野模糊,耳邊是嗡嗡的轟鳴。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像被丢進了冰與火的煉獄,肺部灼燒撕裂,心髒狂跳着要掙脫胸腔。但他殘存的意志仍在瘋狂掙紮,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在咆哮,如同不滅的火焰——找到她!解釋清楚!不能讓她誤會!
“硯……硯硯……”破碎的音節從他染血的唇縫裡艱難擠出,帶着瀕死般的絕望,一隻被冷汗浸透的手無意識地伸向虛空,似乎想抓住那根本不存在的身影。
阿明紅着眼眶,緊緊握住他那隻冰涼顫抖的手,聲音哽咽破碎:“許哥!你冷靜點!求你了!醫生在救你!林博士那邊……我打不通!真的打不通啊!”他剛才趁着混亂間隙,已經瘋狂撥打過林硯之的号碼,回應他的隻有冰冷而規律的忙音,如同宣告着徹底的拒絕。
許星野聽不清阿明在說什麼,他隻看到一片刺目的白光,白光裡是林硯之在大馬陽光下平靜卻疏離的臉,是夏檸那張帶着勝利假笑、吐出誅心話語的面孔,最後定格在手機屏幕上那行冰冷的“已接來電:硯硯”。絕望如同北極冰洋最深處的寒流,帶着毀滅性的力量,徹底淹沒了他最後一絲清醒和希望。
冰涼的鎮靜劑被快速推入血管,帶來一陣沉重的、無法抗拒的眩暈感,強行拖拽着他沸騰的靈魂墜向黑暗。他掙紮的力氣越來越小,那隻伸向虛空的手無力地垂落,渙散的眼神裡寫滿了不甘和深不見底的痛苦。
病房裡,混亂的搶救仍在繼續,各種儀器的指示燈瘋狂閃爍。阿明被護士推到一邊,隻能眼睜睜看着許星野在藥物的強制作用下,陷入了更深的、不安的昏睡。隻是即使在昏迷中,他的眉頭依舊死死地緊鎖着,蒼白的唇微微翕動,仿佛在無聲的夢魇裡,仍在承受着剜心剔骨的痛楚和一遍遍徒勞的呼喚。
城市的另一端,林硯之公寓的書房裡。
手機屏幕在桌面上無聲地亮起,閃爍着“許星野”的名字,伴随着嗡嗡的震動。它固執地亮着,震動,然後熄滅。幾秒後,再次亮起,震動,又熄滅……如此反複。
林硯之坐在電腦前,脊背挺得筆直,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隻有指尖在鍵盤上瘋狂敲擊的動作,洩露出她内心洶湧的暗流。屏幕上滾動的代碼和數據流是她此刻唯一的錨點。那嗡嗡的震動聲,像惱人的毒蜂,固執地鑽進她刻意屏蔽的感官世界,每一次響起,都讓她敲擊鍵盤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劇烈地顫抖一下,甚至敲錯一個字符。
她看到了。屏幕上跳動的名字像燒紅的烙鐵,燙着她的眼角餘光,灼燒着她強行冰封的神經。
他打來了。
在夏檸守了他一天一夜之後,在媒體渲染他們“患難見真情”之後,在他病情穩定之後,他打來了。
為什麼?是夏檸的授意,來炫耀她的勝利?還是他自己,終于想起還有她這麼個“前女友”需要安撫?或者,是解釋?解釋他和夏檸隻是“工作關系”?解釋他昨晚真的“睡着了”?
每一種可能都像淬毒的針,紮在她的心上。夏檸那句帶着勝利者姿态的“星野他剛睡着……你有什麼事嗎?”言猶在耳,清晰得如同詛咒,每一個字都在提醒她昨晚的自取其辱和徹頭徹尾的狼狽。
夠了!
真的夠了!
她已經看清了自己的狼狽,看清了這份不合時宜的愛意帶來的毀滅性後果。她不想再聽任何解釋,不想再面對任何可能将她再次拖入失控深淵的聲音。她的尊嚴,她的驕傲,她那賴以生存的秩序感,都在昨晚那通電話和今晨的熱搜裡被踐踏得粉碎。
她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從崩潰的邊緣拉回來,用工作築起搖搖欲墜的堤壩,再也經不起任何風浪。任何來自他的聲音,都可能是摧毀這脆弱平衡的最後一道裂縫。
當手機屏幕不知第多少次固執地亮起,那個名字如同鬼魅般再次跳動時,林硯之眼中最後一絲掙紮的微光徹底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殘酷的決絕。她猛地伸出手,不是去觸碰那灼熱的屏幕,而是帶着一種要将所有聯系徹底斬斷的狠厲,一把抓起冰冷的機身,指尖用力到幾乎要捏碎堅硬的金屬邊框。她沒有看屏幕,隻是憑着感覺,摸索到側面的靜音鍵,狠狠地、用力地按了下去!
世界,終于徹底安靜了。
刺耳的震動聲戛然而止,屏幕上的名字也瞬間黯淡、熄滅,如同從未亮起過。
隻剩下鍵盤敲擊的哒哒聲,在死寂的書房裡,空洞地回響。屏幕的冷光映着她毫無表情、蒼白如紙的臉,和那雙深不見底、将所有風暴都埋葬在冰層之下的眼睛。那裡,隻剩下絕對的、令人窒息的平靜。
她将自己更深地埋進了代碼和數據構築的堡壘裡,隔絕了外界,也隔絕了心底最後一絲微弱的、可能燎原的星火。
電話那頭,在混亂的病房裡,那個咳出血沫仍執着呼喚她名字的男人,正被推入更深沉的絕望深淵。
兩顆破碎的心,一個在病床上因無法溝通而痛苦掙紮,一個在堡壘中用沉默自我放逐。
那條被惡意切斷又試圖重新連接的電波,終究,在冰冷的靜音鍵下,歸于一片死寂的忙音。
而此刻,在S市國際機場,飛機沉重的起落架在跑道上發出一陣低沉的摩擦聲,宣告着這趟緊急返程的結束。周瑾恒與楚澤元并肩走出艙門,大馬濕熱的空氣仿佛還黏在西裝上,便被國内機場特有的、帶着消毒水味的冷氣取代。手機在漫長的飛行中沉寂,此刻一開機,屏幕便瘋狂閃爍起來。
未接來電、信息提示……還有幾條自動推送的、刺眼的娛樂頭條,瞬間擠滿了通知欄。最上方那條,猩紅的“爆”字标簽像滴血:#許星野病情反複咳血搶救,夏檸含淚離開疑情變?!#
配圖精準地刺痛神經:一張是夏檸摔門而出的抓拍,淚痕依稀可見,另一張則是醫生護士緊急出入VIP病房的忙碌瞬間。
周瑾恒英挺的眉頭瞬間鎖緊,如同冰面裂開一道深痕。楚澤元在一旁也看到了,臉色驟變,低罵了一聲。
林硯之那近乎失控的反應、許星野這突如其來的緻命惡化……還有夏檸這飽含戲劇性卻又透着絕望的舉動。所有看似零散的碎片,在周瑾恒冷靜到近乎冷酷的思維裡,被無形的引力強行吸附、拼合。
他腳下未停,步履卻更快更沉,徑直穿過人流。指尖沒有絲毫猶豫,迅速翻找出一個号碼。他直接撥給了許星野的貼身助理。
“是我,周瑾恒。”電話接通,他聲音低沉,帶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蓋過了機場嘈雜的背景音,“我剛落地。告訴我,昨晚到現在,許星野病房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我要知道每一個細節,特别是……林硯之那通電話之後的所有情況。現在就說。”
航站樓巨大的落地窗外,又一架飛機轟鳴着沖上鉛灰色的天空。
風暴的中心,似乎正醞釀着更猛烈的沖擊。而那個将自己冰封在堡壘裡的女人,或許正需要一束來自外界的、照亮真相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