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大意了。
戚泊舟看他變了臉色,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嘴硬。”
蔣亦行心情複雜,如此專業又重要的細節,他怎麼就忽略了。假如他是買方,大概會懷疑标的公司夥同服務中介弄虛作假,想要坑騙冤大頭。原本應該能發現的,但他忽略了瞿慎的提醒,使勁兒也用錯了方向。
蔣亦行誠心改過:“抱歉,戚總,我們補充資料後再給您彙報。”
戚泊舟站起身,威武的身軀很容易給人壓迫感:“你沒有那麼多機會,下次如果還不能交出一分讓我滿意的方案,就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
第一次正面交鋒铩羽而歸,蔣亦行回了公司,林帥猶如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跟在他身後。
“别灰心,我們還有機會。”蔣亦行安慰他。
“還以為我們準備的很充分,沒想到被人挑出這麼大的纰漏。”林帥看着蔣亦行,回想起戚泊舟在會議室怼人的樣子心有餘悸,“那個戚總看着比我大不了幾歲,人好有氣勢,他一冷臉我腿都發軟。”
蔣亦行想起被戚泊舟指指點點的樣子就郁悶,他啪一聲拍上林帥的脊梁:“支棱起來!”
林帥一個立正:“我馬上跟思馳的财務聯系!”
思馳的财務聽說要補充扣非後歸母利潤明細,有點支支吾吾。蔣亦行親自給馬江華打電話,一番拉扯才知道思馳在去年三年内賣了三個廠房八台機器和十六個停車場,把公司營收一下子提高了近兩個億,為了不被人發現端倪,還特地分開年份和季度,把賬面做的漂漂亮亮。蔣亦行知道馬江華想把思馳賣個好價錢,但這也忒坑人了,可對方在電話裡一口一個不小心,蔣亦行氣的咬牙,還不能追究什麼。要不說做中介就是憋屈,他在戚泊舟那紅了臉,也不能對着馬江華紅了眼,一頭挨批,兩頭受氣。
蔣亦行痛定思痛,直接帶着人去了湖市,在思馳駐紮了一個星期,把财務調查做的詳詳盡盡。馬江華推說家裡有事,從頭到尾沒露面,隻在他們返程時讓秘書幫定了飛機的商務艙,算是補償。
三天後,蔣亦行再次走進雲舟,他仍穿了上次那套衣服,從哪跌倒就從哪爬起來。
這次陣仗很大,不僅瞿慎在,雲舟高層基本全部到場,有年輕的也有上年紀的,戚泊舟端坐首位,喬嬌仍是坐在他的身旁。靓女依然溜号扣着她的美甲,但蔣亦行不敢再輕視戚泊舟,他在衆多高管面前侃侃而談,将整個收購方案娓娓道來。
上次戚泊舟全程沉默,這回三兩句就要打斷一次,他一字一句的扣,一點疑惑都不放過,配得上瞿慎那句“吹毛求疵”。蔣亦行身經百戰,回答的有理有據,戚泊舟逐漸露出些滿意的神情。
雲舟脫胎于諾亞時代,很多高管,包括瞿慎和薛菲,都是從諾亞出來的老人,雲舟成立三年來,規模擴張态勢之迅猛絕無僅有,很快在新能源動力領域占據一席之地,打破了以往拓維和伏特能寡頭競争的格局。因為諾亞是央企,有業内人士分析這是國家隊出手,要優化市場結構,防止經濟壟斷。而雲舟也沒有令大家失望,放眼全國,三足鼎立之勢已然穩穩形成。
雲舟是一把利器,開山劈石,它走的很快。
快到蔣亦行捕捉到一絲野心的意味:難道真像别人說的,雲舟隻是一件制衡的工具麼?瞿慎屢屢出現在商務場合,蔣亦行接近、觀察,确信雲舟的目标絕不僅僅如此。
蔣亦行的方案裡說,三年來雲舟做的大部分是橫向收購,在技術方面占得頭部地位,某些細分領域甚至後來居上,超過了拓維。選擇飛逸是繼續深化技術的選擇,但蔣亦行話鋒一轉,說雲舟現在要做的不是深,而是全。諾亞是能源開采領域的扛把子,雲舟紮的再深,依然隻能做他的下遊加工廠。當今時代技術更新出其不意,昨天是锂,今天是磷,明天沒準還是鈣呢,到時候雲舟怎麼辦?諾亞對雲舟予取予求,像放養了一個孩子,他不介意雲舟再回到自己的懷抱。
那“孩子”是什麼想法?
蔣亦行沒看見雲舟回頭的路。
思馳是老牌國企,什麼都有,隻是技術落後、營銷掉隊,加上管理層臃腫,幾次重組并購,就像一個怎麼修都亮不起來的老燈泡。但世界上沒有垃圾,隻有放錯位置的資源。雲舟是行業新銳,思馳缺的他全有,而雲舟缺的,思馳剛好也能給。
蔣亦行說,思馳的市場份額仍居第二梯隊,在新能源汽車領域也已經開始發力,雲舟與他結合,不管未來技術怎麼疊代,光是自産自銷也能維持地位屹立不倒。并且當地政府為了扶持本地企業,在高新園區成立了專門的實驗室支持老企業做技術更新,有一塊正好是磷酸鐵锂能量密度的研究,雖然不如飛逸走的靠前,但勝在師資雄厚,又有政府背景加持,總歸差不了太多。雲舟加飛逸是99+1,和思馳是99+0.5,但後者擁有飛逸無法超越的另外50分,因為它讓雲舟的上下産業鍊完成了閉環。
更重要的,蔣亦行在報告裡沒有提,但聰明人已經意會到了,思馳股東份額分配錯綜複雜,有許多間接持股方,這意味着雲舟有了更大的操作空間,他可以通過轉移雲舟股份到思馳,一步步脫離諾亞的掌控。
瞿慎剛拿到蔣亦行的報告時被驚豔的說不出話,他連夜驅車去了戚泊舟家裡,兩人端着幾頁紙研究了半個晚上,這一條一條,也太符合他們一直以來尋求的目标了。瞿慎說,蔣亦行要麼是在雲舟高層有内應,要麼就是擁有常人無法比拟的敏銳與果決,他不僅看到了雲舟的野心,還找到了他們的最佳選擇。
戚泊舟心底火熱,他看着屏幕和屏幕前的人,像在看自己的囊中之物。
沒有什麼“母子”情誼,雲舟離開諾亞,是寶劍出鞘,是放虎歸山。
蔣亦行心中亦感慨萬千,雲舟勢如破竹的向前,領頭的卻是一個不到三十歲的“毛頭小子”,他承認自己戴了有色眼鏡,畢竟戚泊舟身上的光環太多,每一個都夠迷惑人眼。直到此刻他才确認,瞿慎那一聲聲哎,歎的不是出師未捷身先死,而是吾主英明照千秋。
戚泊舟坐在人群中央,他身形偉岸猶如君王,手裡握着自己的江山。
兩人隔着人群對視,都把對方重新認識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