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殺了你。”夜攬雪斷斷續續地出聲,拼湊出一句完整的話。
“殺我?就憑你?”朱谷立逐漸沒了興緻,面色一變高聲道:“給我把這雜,”
話音未落,朱谷立身子陡然一僵,屏息看向自己的脖頸處。
冰冷的指尖擦過肌膚,隻見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橫在他脖頸的動脈,不緊不慢地收緊。
“讓你的人放了他。”一聲極冷的嗓音幽幽響起,宛若從地獄爬出來的孤魂。
夜攬雪目光碎裂,忽然停止了掙紮。
蟄月的臉出現在朱谷立身側,她刻意避開夜攬雪的視線,隻重複道:“放了他。”
“呵。”朱谷立嗤笑一聲,側頸對上蟄月的視線,眼裡毫無懼色,反而饒有興緻道:“果然是你。”
“蟄月,你敢動我嗎?你敢殺我嗎!”朱谷立忽然癫狂地笑起來,面目扭曲。
蟄月一腳踹在他的腿上,用手抓住他的頭發把他往地下按。
“啊!”朱谷立沒有防備,整個人跌倒在泥水裡,他撐着手爬起來,又被蟄月扯着頭發強硬地按在地上。
蟄月二話不說,按住他的頭不停往地上撞。水花四濺,朱谷立眼冒金星,隻覺得自己的頭皮快要被扯掉了。
……為什麼這女的力氣這麼大?
“放人……”朱谷立吃了一嘴的泥水,咳嗽連連,險些喘不上氣。見蟄月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暴呵一聲:“放人!”
見他們松開夜攬雪,蟄月也松開了朱谷立。
“蟄月,你瘋了嗎!你是南甯人,他是北境人,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朱谷立大口喘着氣,連儀容都沒來得及整理,破口大罵。
蟄月:“滾。”
“薄寒宴知道嗎?你三番五次地幫他,到底在想什麼!”
“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蟄月冷冷回應,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能幫他什麼?你以為憑你一個人能改變什麼嗎?”
蟄月上前走了幾步,無言地站在夜攬雪面前。被雨濡濕的發絲緊貼在頰側,半濕的黑色兜帽掩蓋了原本的神情,她無視旁人的怒罵,隻道:“好久不見,”
“荊蟄。”
蟄月的傘遮住了雨,夜攬雪望着她笑了出來。
朝思暮想的人近在咫尺,雨水化作眼淚滑落嘴角,千言萬語盡扼喉間,到嘴邊隻化作一句:“好久不見,”
“文琰……”
這個笑包含了太多,蟄月率先移開目光,朝前走去,“跟我來。”
“去哪?”夜攬雪下意識問了一句。
“我帶你去見北境王。”
凍結的血液再次沸騰奔湧,夜攬雪猛的擡起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誰讓你就這麼走了?”朱谷立出聲制止。
“你想怎樣?”蟄月回眸看他,幽深的眸子覆滿冰雪,輾轉成尖利的冰刺。
“向我道歉。”朱谷立沉着臉,目光從夜攬雪身上掠過,更添了一把火。
“你先向他道歉。”蟄月毫不退讓。
“讓我給他道歉?蟄月,你沒搞錯吧?”朱谷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像是聽了什麼笑話一般。
蟄月冷嗤一聲,轉頭便走。
“你不怕我把今天的事告訴我姨母嗎?!”
話落,夜攬雪先頓住步子。他凝望着蟄月的背影,心裡頓時生出牽連蟄月的悔恨。良知告訴他,他該離開蟄月,理智卻告訴他,不能走……
她是現在唯一能幫到自己的人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狂風呼嘯而過,耳邊隻剩下雨水拍打紙傘的碎響。蟄月一直沒說話,夜攬雪心裡忽然滋生出一種别樣的恐懼。
一種懼怕被抛棄的恐懼。
最後,夜攬雪還是選擇了前者。
蟄月為他做的,他早就還不過來了。他就算是死,今天也必須進去地牢,但他不能再連累蟄月。
就在夜攬雪準備退出傘下時,蟄月開口出聲,暗藏在沉靜聲線下的狠戾昭然若揭,“你以為你是誰呢?”
“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陛下呢?因為你自己知道,你不敢。”
“你以為你的姨母是中宮皇後,你就能把京城亦或者皇宮歸為你的領域,橫行霸道嗎?”
蟄月看向他,一字一句地說:“我的父親,是位列三公的丞相;我的母親,是名貫京城的學者;我的祖父,是馬革裹屍的将軍;我的外祖,是心懷天下的國公。”
“你還要和我比嗎?”
朱谷立怔愣在原地,啞口無言。
“你們聽見了嗎?”蟄月提高了聲量,以不容抗拒的姿态道:“現在讓他進去!”
地牢的守衛二話不說,紛紛褪下武器,讓開道路。
蟄月的手微不可查地顫抖着,心裡的某處傷口被自己說出的每一個字撕扯得鮮血淋漓。
這是蟄月第一次打着名門望族的名義号令别人,她并沒感到任何快意,反而是潛滋暗長的羞愧。
她沒有父親的果決、沒有母親的才智、沒有祖父的凜然,亦沒有外祖的英勇……
她說這些話,和朱谷立有什麼本質區别呢?
“去吧。”
“我在這裡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