蟄月能看出他對南甯的怨氣,但她能怎麼辦呢?
南甯,是她的家。
半月後,栗貴妃生辰。
蟄戟打着這個由頭暫時解了蟄月的禁閉,其實他很後悔因為那一時沖動打了蟄月,禁足之事也是迫不得已。
他的女兒生來就該站在最高處,蟄戟絕不允許有不相幹的人涉足她的未來,帶偏她原有的軌迹。
她所有的路,蟄戟都為她鋪好了。
栗貴妃的生辰宴舉辦得十分隆重,皇宮每一處改頭換面,皆裝點上了栗貴妃喜歡的玩意兒,很是喜慶。
蟄月不喜熱鬧之地,每次宴會對她而言無異于變相的折磨。她幹坐着,托臉看着你一言我一語的皇帝貴妃。
同樣和她一樣幹坐着的人,還有清皇後。
蟄月瞄準時機溜走了,這麼多年,她已經練就了一身在蟄戟眼皮子底下溜走的本領。
她避開人流,來到梅嶺周邊的一處幽靜之地。這兒有一棵半死不活的老樹,粗碩的根系生長出來,錯亂紛雜,宛若巨大的蛛網盤踞于此。
蟄月走過去,用手觸碰那老樹粗糙的樹幹,垂眸不知所想。
細看,那樹幹上刻有兩行字痕,雖然早已模糊,但不難看出這字出自不同筆法。
一行歪歪扭扭,龍飛鳳舞。一行行雲流水,細膩娟秀。
春風吻過臉頰,本就稀疏的樹葉随風而落,風鈴搖曳,召來清脆的回響。
蟄月仰頭靜靜望着那幾隻孤零零的風鈴,似乎是在透過它們窺看什麼。那雙澄澈似湖的眸子倒映出蔚藍的天,倒映出一張熟悉的臉。
不易察覺的角落,有人正躲在樹下窺望心中那遙不可及的婆娑身影。
那人用手攀着樹幹,隻敢偷偷露出頭來,凝望着蟄月出神。
忽然,有一雙手伸了過去,挑逗似的拍了拍那人的聳起的肩膀。
夜攬雪猛地側身閃躲至樹後,唯恐蟄月發現此處的動靜。他驚慌卻不膽怯地看着來人,沉悶的心跳一聲接一聲。
“呵。”蔺眠雲冷哼一聲,故作戲谑地問:“你就是夜攬雪?”
夜攬雪看着眼前面生的人,有些不明所以地點點頭。兵荒馬亂的心裡慢慢流出心虛的滋味,他喉嚨發緊,以為來的是薄寒宴或者宋翌。
“哦。”蔺眠雲摸了摸下巴,露出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想說的話張口就來,“原來蟄月的情人長這這樣啊?”
還是個洋妞?
蟄月真會玩兒。
“什麼!?”夜攬雪臉紅了白,白了紅,腦瓜子嗡嗡作響,心跳聲如雷貫耳。
餘光總是情不自禁地看向蟄月,夜攬雪連忙擺手否定,壓低聲音說道:“不,不是的。”
這人還挺有意思的,蔺眠雲忍不住打趣:“那你們什麼關系?”
“我,我們……”喉中像是塞滿了濕棉花,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夜攬雪支支吾吾,什麼也說不出。
“我們是,朋友……”
蔺眠雲站姿豪放,毫不留情地嗔怪道:“既然是朋友,那你在這裡偷看什麼?要想和她說話直接去啊!”
“不能去。”夜攬雪有些無措地擺頭,耳墜随之發出細微的碎響。
“為什麼?”蔺眠雲更不理解,想說什麼直說就是,這人怎麼和薄寒宴一個德行?
她從來都是直言不諱,人長嘴巴不就是拿來說的嗎?為什麼話到嘴邊又忽然欲言又止?
“你也認識文……蟄淑女嗎?”夜攬雪看着眼前打扮出衆,一看就非富即貴的少年,故意岔開這個有些刁鑽的話題。
“是啊。”蔺眠雲雲淡風輕地說:“這麼給你說吧,我是蟄月的第三者。”
“哦,不過據我觀察,可能是第四者,也可能是第五者。”蔺眠雲及時糾正,說出的話一點沒帶害臊的。
“什麼?!”
似有一道驚雷不偏不倚地劈在夜攬雪身上,他錯愕地看着蔺眠雲,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哈哈哈,逗你的!”蔺眠雲又恢複到以往吊兒郎當的模樣,神氣道:“我是晉陵世子,蔺眠雲。”
“喜歡就說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蔺眠雲自顧自的說,壓根沒管夜攬雪的死活,“我倒是覺得,你比薄寒宴那小子好。”
“真的嗎?”夜攬雪眼睛亮了亮,忽然脫口而出,說完他便後悔了,趕緊閉嘴。
蔺眠雲細細揣摩,“你長得比他好看。”
夜攬雪接不上話。
“你真不去找她嗎?她被她父親禁足了,錯過了今天下次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夜攬雪心頭猛地震顫,原來蟄月不再來見他的原因竟是……
是他連累她了……
夜攬雪剛邁出腿,一聲雀鳥啼鳴般清脆動聽的呼喚由遠及近地傳來,他一眼便看清了來人,陡然頓住身子。
“阿月!”薄寒宴和宋翌一前一後地跑了過來。
蟄月聞聲回頭。
“阿月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宋翌環顧四周,“還真讓老大猜對了。”
薄寒宴喜洋洋道:“哼,你懂什麼!”
“這裡是我和阿月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他指了指樹幹上已經模糊了的字迹,“這是從前我們一起刻的。”
“哇!老大。”宋翌驚呼,“你寫的字可真醜啊!”
薄寒宴立馬繃不住了,怼道:“你不也一樣嗎?!”
夜攬雪重新回到了樹後,偷偷地看着嬉戲打鬧的幾人,眸光震顫。
從始至終,他都不是蟄月唯一重要的人。
當然,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點,也更不會奢求這一點。
但心裡還是很難過,很難過……
因為他真的很希望,很希望蟄月的目光能在他身上多停留會兒,哪怕多一秒,多兩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