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刻,江枳從後方無聲地跟了出來,他低聲叫住蟄月,在她轉身時往她懷裡塞了幾袋包好的藥包。
蟄月的目光從江枳沉靜的臉上挪向懷中沉甸之物,緊鎖的眉像寥寥青煙般散去,終于展露真容。
藥包被細心地貼好了标簽,個個都鼓鼓的,小個頭也不易被發現。
“我方才聽到你報的藥材了。”江枳的聲音一如既往的甯靜,他并沒有多問什麼,隻靜靜望着蟄月。
“謝謝。”蟄月點了點懷中的藥包,一個沒落下。
“沒事。”江枳沒太多多餘的表情。
“要是被發現了,你就說是我要你拿的。”蟄月考慮周全,她知道她的父親并不是什麼優柔寡斷,通情達理的人。
蟄戟在外人面前,一直是行事果斷,鐵面無私的治國奇才。他對蟄月很包容,并不代表他有耐心陪别人玩沒有意義的遊戲。
江枳搖了搖頭,并沒有什麼顧慮。
畢竟他這條命都算是蟄月給的。
蟄月簡單囑咐了幾句,将藥包藏起來後快步離開了。她偷偷将藥材制藥膏,還拿了些金瘡藥,大包小包地藏在身上。
她先去找了夜攬雪,在他震驚不已的目光中,拿出一個接一個的藥。
“這些你先收着,遇到些麻煩,藥不太好拿。”蟄月将藥清點了幾遍,按功能藥效分類,她同夜攬雪簡述了幾遍,又掏出紙筆批注。
蟄月趴在缺了一角,用石子墊起的桌腳的破桌子上,執筆細緻入微地寫着。每寫一個字,不堪重負的桌子便會發出痛苦的呻吟,嘎吱嘎吱晃個不停。
未語間,夜攬雪站在蟄月的身後,銀灰色的眸子牢牢記下蟄月的一舉一動。一種酸澀從喉嚨漫上鼻尖,他吸了吸鼻子,在心中不停道謝。
“等會我想法子把藥送進去,其餘的留在你這裡,最好藏起來。如果你受傷了,按我告訴你的法子配藥,自己照顧好自己。”蟄月背對着夜攬雪,手中的筆未曾停下。她的嗓音很輕,輕輕熄滅了夜攬雪烈火燎原的内心。
夜攬雪點點頭,死死咽下心中的沉痛,不敢發出任何聲音驚擾蟄月。
他緊緊攥着雙手,蒼白的指節深深陷入冰冷的掌心,卻又在蟄月回眸的那一瞬間散去力氣,情不自已地松開了手。
“我說的記住了嗎?”
“記住了。”
蟄月走在宮道上,懸在心中的那塊巨石卻隻增不減,壓得她越來越喘不過氣,瀕臨窒息。
處處受限,她要怎樣才能把藥給北境王呢?
單憑她,真的能做什麼嗎?
她做的,又真的對嗎?
“嘿喲!”忽然,宋翌不知道從哪裡竄了出來,一把撲在蟄月背後。
蟄月一個激靈,目光狠戾地看向來人,手已成拳重重揮了出去。
“阿月手下留情,是我是我!”宋翌縮了脖子,抱頭逃竄。
蟄月看清了來人,已經揮出去的拳頭硬是收了回來,方才的狠戾随之一掃而空,露出濃濃的不解之色。
“幹什麼……”吓我一條……
宋翌笑嘻嘻地繞至蟄月身側,歪頭看向她,“阿月,看你愁眉不展的模樣,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宋翌手指着自己龇牙咧嘴的笑臉,一副“隻要你說的出,我就能幫你”的豁達模樣。
蟄月有些繃不住了,直接說:“我想去地牢。”
“這有什麼難的?”宋翌毫不遲疑地回應,就像料到了蟄月會說這句話似的。他大手一張拿出一個牌子,一手叉腰一手扯着細繩轉個不停,笑得合不攏嘴。
蟄月看清牌子,不可置信,“從你父親那裡偷的?”
宋翌的父親,是禁軍統領。
“此言差矣。”宋翌得意洋洋的模樣頗有幾分欠揍,他故作高深地湊近蟄月,悠悠道:“我本來就有!”
蟄月:“……”
厲害。
宋翌帶着蟄月悠哉悠哉地走在去往地牢的路上,期間宋翌像往常一樣喋喋不休地說着新鮮事兒,從未提起蟄月為何會去那種地方的緣由。
這人從東邊張員外被老婆打說到西邊大黃狗生了多少崽子,嘴皮子不停翻動,聲情并茂地表演,一句都不帶重複的。
“你不問我原因嗎?”趁着宋翌歇氣的間隙,蟄月趁機問。
宋翌有些不解地挑了挑眉,反問:“從小到大你要做什麼,我不都是這樣嗎?”
蟄月心中一緊,擡眸看向他。
“再說了。”宋翌甩了甩手中的牌子,無奈道:“我一猜就知道你要做什麼。”
“不過我們得小心點兒,别被老大那小子知道了,不然他又要變成冒煙的開水壺了。”宋翌走近,用手捂着嘴在蟄月耳畔低語,黝黑的眼珠子轉了轉去,有一股莫名的喜劇感。
目光短暫地碰撞,兩人相視一笑。
得益于禁牌加宋翌的死皮賴臉,蟄月還真進到了地牢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