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襲藍衣,膚白勝雪,面若谪仙。清濯出塵的身姿,如沉寂巍峨的雪山。
他越過人群,快步走到蟄月面前,将傘傾斜,“小月兒,真的是你。”
蟄月心中一頓酸澀。
除了他,不會再有人這麼叫她了。
“識岚哥哥。”
含着一汪春水的桃花眼彎了彎,初識岚溫和地笑了笑,亦如以往每一個揚起嘴角的瞬間。
“識岚哥哥,你怎麼在這裡?”蟄月咽下方才起伏的情緒,裝作無事發生的模樣。
初識岚還是微笑着的模樣,他深深地看着蟄月,似乎在腦海中描摹這張夢裡出現過無數次的眉眼。
“我去蟄府送了點東西,是你愛吃的。”
極簡短的一句話,包含着無法言述的酸甜苦辣。
因為那道婚約,蟄戟不允許兩人再私下見面。
初識岚是蟄月的青梅竹馬,兩人自青澀稚嫩的總角時相遇,相識。
蟄月自小孤僻寡淡,年幼的孩子都不喜歡悶葫蘆,從小到大,隻有同為小啞巴的初識岚和她一起。
初識岚身體天生欠缺,曾有一醫師斷言他活不過二十,此後的日子,皆是靠着湯藥續命。他比蟄月年長一歲,兩個不愛說話的人,就這麼成為了彼此最親近的人。
初識岚猛地咳嗽起來,蒼白到病态上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薄紅。
蟄月擔心,連忙給他拍背,“識岚哥哥,好些了嗎?”
初識岚點點頭,道:“隻是見到小月兒太歡喜了。”
蟄月緊攥着手,喉中像是堵了一塊濕棉花,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小月兒,餓了吧?我們去以前常吃的那家店吃點東西吧。”初識岚掏出錢袋子晃了晃,“我請客!”
京城的不夜城,被張燈結彩的各個街道點亮,兩人并肩穿梭在人來人往的鬧市。
來到一家有些陳舊的酒樓,店老闆一眼就認出了他倆,讓小二好生招呼着。
這家店,蟄月和初識岚從小吃到大。
菜上齊時,蟄月發現都是自己愛吃的。
初識岚一股勁夾菜給蟄月,蟄月也是一個勁地夾好吃的給初識岚。不久,兩人捧着堆得和小山一樣高的小碗面面相觑,皆是忍俊不禁。
“小月兒,多吃一點,我看你都瘦了。”初識岚的溫和的聲音,像初融的雪,像三月的風,打破了蟄月朦胧的世界。
“要是我身體再好一些就好了,那樣我就也能去學院,能日日見到小月兒了。”
蟄月咬緊唇,埋頭苦吃,害怕流露出的悲傷刺痛初識岚的眼眸。
“識岚哥哥,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等我醫術學成,一定能找到治好你的方法。”
心髒的位置好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初識岚忍住心中的複雜的情愫,隻道:“好。”
“小月兒,你一個人在學院還好嗎?沒有被欺負吧?學院的飯菜吃得習慣嗎?壓力大不大?”
蟄月一一回複。
沉思片刻,初識岚還是問出了那句話:“他……對你怎麼樣?”
他是誰,蟄月再清楚不過。
想到今天的事情,蟄月腦海不由自主地浮現薄寒宴那倨傲的模樣。
“就那樣。”蟄月不想初識岚憂心,若無其事地說着。
初識岚沒再問下去,那麼久的相處,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蟄月。
蟄月在撒謊。
今日見她一個人沉悶無措地站在街頭,定是受了委屈。
但他,又沒有辦法……
吃完,初識岚送蟄月回家,兩人都心照不宣地避開那件事。
隔了一段路,初識岚停下來将傘遞給蟄月,“傘你留着,女孩子淋雨了會生病的。”
蟄月欣然接受,在漫無邊際的夜中回首,朝初識岚揮手告别。
傘留在蟄月這裡,也意味着下一次相見。
春雨越來越大,在街道的角落,有人撐着傘,一身風雨。
耳畔呼嘯的風雨像是巨大的嘲諷,薄寒宴沉默地站着。他的眼黝黑,倒映着風雨中離開的蟄月和初識岚。
宋翌不敢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要是說任泉是個意外,那初識岚絕對不是!
雨點打濕了頭發,沾濕了衣裳,薄寒宴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嗓音,“他是誰?”
“是初将軍的嫡次子,初識岚。”宋翌觀察着薄寒宴的臉色,聲若蚊蠅地補充道:“就是,阿月那個竹馬兄……”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宋翌甯可薄寒宴此刻破口大罵,暴跳如雷,也不願他像現在這般……
以薄寒宴平日的性子,早就蹦出去把初識岚踹飛,宣示主權了。
他們從學院出去,無頭蒼蠅似的找着蟄月,幾乎翻遍了京城每一個知道的角落。
沒想到最後,在這裡看見她和另一個人在一起。
“走吧。”薄寒宴轉身離開。
宋翌不想兩人因為這事鬧僵,深呼出一口氣,竭力充當着和事佬,“哎喲,老大!誤會一場,千萬别生氣,京城誰不知道你和阿月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初識岚這個狐狸精,壓根是個意外!”
薄寒宴沒有說話。
按以往,薄寒宴一定會強裝一副鎮定模樣,再用暴揍宋翌來掩蓋自己那顆按耐不住的心。
蟄月喜不喜歡初識岚,薄寒宴不确定。
但初識岚一定喜歡蟄月。
因為初識岚看向蟄月的眼神,也同樣出自過薄寒宴。
不出所料,蟄月第二日一踏進教室,就被密密麻麻的視線鎖定。
畢竟他倆那關系沒誰不知道,出了這麼勁爆的幺蛾子,肯定得好好揣摩一番。
衆說紛纭,蟄月全當沒看見,徑直走向座位。
薄寒宴還沒來,估計又得遲到了。蟄月沒想什麼,提起筆,三下五除二地替他把課業做好,放在他那“一絲不苟”的桌上。
宋翌欲言又止,不知道該不該把昨日的事告訴蟄月。
沒過多久,木門哐當一聲巨響,薄寒宴頂着個熊貓眼走來。
“來了,來了……”不知道誰啞着個嗓子喊道。
全體目光又心照不宣地朝向薄寒宴,衆人莫不吭聲,就用目光一寸一寸探尋着,似要在他身上挖掘出什麼。
薄寒宴也不是吃素的,當即大吼了一聲:“看什麼看!眼睛還想不想要!”
許是為了宣洩心中的不滿,又或者是在和蟄月賭氣較勁,薄寒宴看見那擺在一衆雜亂上的宣紙,心中雖有松動,卻并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他昨天,是想去和蟄月道歉的。
雖然并不清楚自己做錯了什麼,但他知道是自己讓蟄月生氣了。
可事實呢?他們兩個找了一晚上,蟄月又在做什麼呢?
活像是戲裡的醜角!
人家壓根沒在意你!
宋翌似乎料到了是這樣的場景,扶額長歎。
一整個上午,兩人竟真的一句話都沒說!
宋翌被幾個小團體硬拖了出來,拷打似的盤問他薄寒宴和蟄月之間的事。
宋翌自然是威武不能屈,誓死不肯開口。
呵呵……
要是說了,薄寒宴那傲嬌的小皇子還不得拿鞭子給他上演三十八大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