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民見張大偉終于來了,潮水一般湧來,将攤鋪圍得水洩不通。張大偉不得不高聲制止,要求鎮民有序排隊。
甯作野好奇張大偉究竟賣的是什麼,能讓這群鎮民趨之若鹜,于是默默加入了圍觀的隊伍中,悄悄站在高處俯視。
張大偉做好準備,掀開紅布——
甯作野呼吸一滞。
隻見那紅布下,托盤上,赫然擺着兩塊晶瑩剔透的人魚肉!
純淨雪白的肉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引誘着鎮民們,他們發出野獸一般的嘶吼聲,恍惚間,甯作野似乎看到是誰滴下了涎水。
甯作野頭暈目眩,牙齒咬得發酸,胸腔煩悶,幾乎要吐出來。
“高品質人魚肉,五顆珍珠換一片!”張大偉貪婪的聲音響起,他揮舞着手臂,如同賣力的瘾君子。
“你這價格也太貴了!都快趕上王子大人的了!”
底下紛紛響起不滿的聲音,鎮民嫌張大偉報價太高,卻沒有人離去,眼睛都黏在人魚肉上,恨不得舔上一口。
張大偉老神老在:“一口價,童叟無欺,愛買不買。”
正因為他與王子壟斷了“貨源”,才有如此底氣獅子大開口。
甯作野看懂了“集會日”的目的,原來是兜售人魚肉的“産業鍊”!
人魚肉将鎮民利益牢牢地捆在一起,隻有張大偉從王子那借來“方源的嗓音”,才能安全獲得人魚肉。而王子又掌握着衆人的“信仰”,肩負維護海鄉安全的職責。于是最頂端的剝削者出現了。
他們壟斷人魚肉,隻有集會日這天才會拿出來以物易物。鎮民要想獲得“長壽”,就必須傾家蕩産,變相鞏固了王子與張大偉的資本。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珍珠”在這個産業鍊中又充當了什麼角色?
鎮民對于珍珠的需求是張大偉與王子決定的——他們隻接受用珍珠換取人魚肉,逼得鎮民們不得不将自身财富全部兌換成中間物。
攤鋪前,鎮民們還在讨價還價,甯作野齒冷,不願再看。
他扭頭前,發現張小妹抱着小麗遠離了人群。
甯作野直覺不對,他顧不上叫陳新蕾,自己一個人偷偷跟在張小妹身後。
小麗趴在張小妹肩膀上,一雙癡傻的眼睛已經看到了甯作野。但她不會說話,對整個世界的認識都不完全,隻能呆呆得任由自己的母親将她帶走。
張小妹走到一條巷子裡,甯作野不敢再跟,隻好在巷子的入口往裡面張望。
不一會,巷子另一端也進來個女人,她抱着一個畸形的男孩,與張小妹碰頭。
“小麗長得真可愛呢。”女人一來就摸了摸小麗的臉蛋,笑嘻嘻道。
張小妹打量着畸形的男孩,“你也是不容易,這孩子竟然受了這麼嚴重的詛咒。”
女人臉一下子垮下來:“可不是嘛……”
男孩頭大四肢纖細,一雙眼睛也一隻在高一隻在低,甚至還是個兔唇,樣貌看起來十分古怪。
張小妹安慰道:“沒關系,結了婚就好了。”
緊接着她又說:“婚禮還是盡快辦吧,我看不如就在祈福結束後。”
女人點頭表示贊同,她推了推小飛:“去,去和你小老婆處處。”
兩個小孩被大人強行湊在一塊,張小妹還笑眯眯說着話,甯作野卻一句也聽不進去了。
誰結婚……?
小麗和小飛嗎?
甯作野有些茫然。
超乎認知的事件一幕幕上演,他有些不敢置信,心髒跳得飛快。
吃人魚、配童婚……
這裡的鎮民化作一個又一個扭曲邪惡的伥鬼,他們露出醜陋的、令人作嘔的真面目,把海鄉打造成一個完全罪惡的熔爐。
日光籠罩,甯作野卻覺得寒冷,從頭到腳的冰涼。
巷子裡的對話還在繼續。
張小妹:“希望他倆生個龍鳳胎,這樣以後又能湊成一對。”
甯作野呆在原地。
紛亂線索如同驚雷一般劈開他的腦子,他想起張小妹總是叫張大偉“哥”,他想起小麗塗鴉本中那密密麻麻血管一樣的紅線……
他終于明白,為什麼方源已經将海鄉變成孤島,人口卻從未減少!
文老說得不錯,從來就沒有什麼人魚的詛咒,這一切不過是愚昧的鎮民,自己造下的孽!
甯作野臉色慘白,真相過于沖擊,他再也控制不住嘔吐的欲望,飛奔逃走,吐了個幹淨。
在這個罪惡的子宮裡,每個人都不能幸免,通通成為了悲劇的養料。
異化的鄉鎮,異化的鎮民,組成了一個噩夢一般的副本。
甯作野踉跄,勉強恢複了理智。他閉眼,深深吐出一口氣,安慰自己:無論如何,隻需要弄清楚珍珠的用途,海鄉就再無秘密,離他們通關更近了一步。
他歎氣,方源記憶裡那個熱情淳樸的海鄉,已經像一縷青煙一樣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