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裡,月亮被烏雲籠罩,暗淡的月光在波濤洶湧的海面上投下破碎的剪影。
黑沉的夜晚、黑沉的大海。
王子穿着很長很長的白袍,獨自站在礁石上,狂風吹亂發梢,他的眼底盡是癫狂。
“方源……你的死期到了……”
過了許久,張大偉拽着文叔,兩人跌跌撞撞來到王子身後。
海浪拍打着礁石,發出哀鳴。
張大偉踹了一腳氣喘籲籲的文叔:“王子大人,人找到了,就是這個文萬樟放走了方源!”
王子發出扭曲的笑聲,他一把抓過文叔,就像他對待那群孩童一般,如法炮制得将他舉起——
“方源!那些人你不在乎,那麼他呢?你也不在乎嗎!”
“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沒過多久,方源就浮出海面,露出那雙純白的瞳孔。
王子見這招真的有用,立馬露出暢快得意的神情,但很快又轉變為憤恨嫉妒。
他情不自禁抓緊了文叔的手臂,咬牙切齒地盯着方源:“你果然、果然最在意他!!”
方源諷刺道:“畢竟我不是什麼忘恩負義的小人。”
“哈哈!忘恩負義!”王子笑出了眼淚,神情卻猶如惡鬼,他雙眼赤紅,低聲道:“那就讓你和你的恩人一起去死好了!!”
文叔落下絕望的眼淚,他顫抖着嘴唇,不住得對方源搖頭:“不要管我,不要管我……方源、你快走!”
文叔自認為自己其實是個十分貪生怕死的人。
在方源第一次選擇離開的時候,他加入勸阻的鎮民中,選擇了順從;
在王子執意要娶方源的時候,他沒有制止,選擇了順從。
直到眼睜睜看着海鄉變成一個怪誕的煉獄,變成了他徹底認不清的模樣,他才後知後覺的醒悟,要放方源離開。
即便如此,在王子大肆尋找放走方源的“罪魁禍首”的時候,他還是選擇了隐瞞、選擇了自保。
但今夜不同——
文萬樟心知肚明。
于是他一遍一遍得流着淚、搖着頭,告訴方源快走、快逃,不要再管他的死活,不要再管這個腐爛的海鄉。
可是事與願違。
方源不會任由對自己釋放善意的人墜入深海,正如她還有良心、還沒被污染,還有作為“一方之源”的責任。
于是方源接住被王子丢進大海的文萬樟,于是她看見王子得逞的眼神,于是她聽見文叔痛苦的嗚咽。
“是我、是我害了你啊!”
昏迷前,她聽見文叔聲嘶力竭的哀鳴,如同撞在礁石上破碎的海浪。
誰在文叔身上下了禁制,牢牢抑制了她的力量?
到底是誰?
誰将她看着長大的海鄉變成了如此模樣?
方源眼角滑落一滴淚,像幹涸的蚌,随後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浮在上空的陳新蕾再也抑制不住喉嚨裡的哭聲,她捂住嘴,崩潰道:“王子他、簡直不是人!!”
很快,甯作野便知道王子為什麼費盡心思要得到方源了。
——因為愛?
甯作野看着引頸受戮如同被獻祭的方源,發出了諷刺的氣音。
這份“背叛的愛”,殺死了方源的生命!
王子挖出方源純白的、剔透的眼眸,将它按在自己的眼眶中,充當“神聖的視線”;他抽出方源天籁般的嗓音,将它借給張大偉,充當“捕獵的保護傘”;他剔盡方源的血肉,片出一片又一片晶瑩的肉,将它與海鄉鎮民分食,充當“永遠年輕的長壽鄉”……
房間裡,那枚曾經精緻的貝殼發卡已被層層疊疊的鮮血浸染,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變得鏽迹斑斑、傷痕累累,仿佛在無聲地吟唱着一曲血色的挽歌。
無盡的血色如潮水般蔓延,大地在劇烈的震動中顫抖,大海發出歎息,整個世界在瀕臨破碎的邊緣搖搖欲墜。
方源空蕩蕩的眼眶歪向甯作野,甯作野看到她眼中永不熄滅的仇恨與厭惡。仇恨支撐着她的靈魂沖出,扭曲成人魚怪物,将海鄉徹底隔絕,再也沒有人可以踏足,再也沒有人可以出去!
她要将罪惡徹底埋葬!
王子毫無畏懼地與方源的靈魂對視,那雙漂亮的眼眸在他眼眶裡,像個挑釁的導火索。
他拿出骨杖,湊在唇邊,喃喃自語:“■■■……”
下一秒,豔陽高照,海鄉迎來永日!
方源被徹底鎮壓在海底!
原本就要破碎的世界,随着方源的消失徹底湮滅。
強烈的拉扯感傳來,甯作野咬牙,在無數世界碎片中看向大海,仿佛與方源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