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長公主殿下。”
“你也是公主,不必向孤行如此大禮。”
雖氣勢懾人,開口卻是溫和的。
王滢引趙靈犀入座,自有婢女奉上茶點。
“你喚作靈犀?”
“是。”
“在家行幾?”
“行三。”
“巧了,孤也是行三。”朱晏問道,“更喜歡孤喚你三娘,還是靈犀?”
趙靈犀擡眸,見對方望着自己,含着淺淡和善的笑。這笑不止停在唇畔,還暈及眼角。
她收回視線,小聲道:“殿下喜歡喚什麼便喚什麼。”
“你怕孤?”
趙靈犀立即搖頭:“不……不怕。”
這一舉動令朱晏笑意更顯:“不用怕,孤不吃人。”
趙靈犀更顯局促:“是我膽子小,與殿下無關。”
“你貴為一國公主,緣何性情如此内斂?”朱晏道,“孤也有幾個妹妹,雖不算張揚,但個個都是有脾氣的,孤以為皇室公主應該都如她們一般。”
“阿娘說我生下來膽子便小,貓兒一聲叫都能将我吓哭。”趙靈犀說話時雙眸微垂,長而濃密的睫毛輕輕晃動,狀似蝶翼。時而擡眼看朱晏一眼,又很快垂下。
她說貓能将她吓哭,而她此時卻更像一隻因來到陌生之地而警惕謹慎的小貓。
“原來如此。”朱晏又問道,“陛下沒有讓你入宮,而是讓你來做我的侍讀,可有不高興?”
趙靈犀輕輕搖頭,道:“沒有。”
“為何?你難道不想入宮為妃?”
這問題着實刁鑽。
趙靈犀再次搖頭。
“搖頭何意?是想,還是不想?”
說想,她肯定會接着問既然想為什麼沒有不高興。說不想,定然也要問緣由。
頂着一副溫柔和善的面孔卻問着讓人難以回答的問題。
表裡不一。
“殿下與陛下與我而言都是初次見面,去哪裡,也沒有好與不好之說。”
“可身份卻有高低之分。”
“但是方才殿下也說了,來到這裡,我也是公主。”
用她說過的話來反駁她,聰明。
話一出口,趙靈犀就後悔了:不該逞口舌之能。
……被她繞進去了。
此人實在難纏。
朱晏沒開口,她也按兵不動。
“擅長做什麼?”
趙靈犀面露疑惑。
“既然要做孤的侍讀,孤讀書寫字時你就要陪着。”朱晏道,“通曉書墨是最基本的要求。”
“略識得幾個字,但寫得不好看。”
朱晏隻當她在自謙,南地文氣盛,自上而下多愛追逐風雅。如今的南梁皇帝趙擎在登上皇位之前雖是武将,但出身南地大族,年輕時極愛行附庸風雅之事。他的子女,定然不會隻是粗通文墨。
想到這裡,朱晏的視線穿過立于左側的錦繡山河繡繡屏望向裡側,道:“孤這裡剛好有現成的筆墨,靈犀可有興緻陪孤聯幾句詩?”
聞言,趙靈犀面露難色,道:“非是不願,實在是不敢在殿下面前獻醜。不敢欺瞞殿下,我生性疏懶,自幼便不像兄姐弟妹們那般用功,文墨功夫實在拿不出手,殿下莫要為難我了。”
“靈犀既然不願,那孤自然不會強迫。”朱晏并未強求,見趙靈犀愈發拘謹,略略聊過幾句,便放人走了。
“殿下可看出什麼了?”趙靈犀離開後,王滢出聲道。
“有些懷疑,但尚且不能下定論。”朱晏道,“畢竟我們對她知之甚少。”
“膽子小這一點,與五娘所言倒是沒有出入。”王滢道。
“她還是孩子心性,看人隻流于表面,與其信她,還不如信靜之。”朱晏道,“前兩日聽表兄說她被舅父關了禁閉,不知現在如何了。”
“她也實在大膽,竟敢瞞着謝相,又假傳殿下的命令混進接親使團。幸而有驚無險,華陽關外遇襲并未波及到她。”
“興許是她運氣好。”朱晏道,“但也不排除是幕後之人識出其身份而有意放她。梁、楚兩國本就是外敵,她們送來的和親公主出了事,既能将罪責全數推到靜之身上,又能将矛盾外移。但若傷了謝家的女兒,屆時鬧出來,誰又能好看?”
“殿下知道幕後之人是誰了?”
“一來沒有證據,二來時機未到,知道與不知道,沒有差别。”
……
“看來你昨日的判斷是錯的,長公主仍舊對你的真實身份存疑。”蟬衣道,“不然不會首次見面就突然提出要與你聯詩,就是為了試探。”
“你見過淑媛公主?”
“這話什麼意思?”
趙靈犀卻不答了。
“……”蟬衣忍了忍,還是忍不住,“你知不知道,話說一半就不說了,真的很讨厭。”
引路的婢女将她們送回來之後,二人并未回房,而是轉到了屋舍後方的梅林裡。此時梅花未開,隻能看見滿園的薄雪。
趙靈犀站在一棵梅樹前,擡手拉住枝頭,輕輕一放,枝上的殘留的雪便紛紛灑灑地落下來。
世人都覺得淑媛公主貴為一國公主,理應才華橫溢,詩詞歌賦樣樣精通。
但真正的趙靈犀,卻恰恰相反。
因為帝後寵愛,她可以肆意妄為。念書識字當然會,但别的公主都要學的東西,她卻樣樣稀松。
她沒時間去學的詩詞,實際上她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