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瘦了這麼多?”她起身,來到司徒敬遠跟前,眼眶忽地就紅了,“你受苦了。”
“你是……”
王滢驟然目生銳光,掃向趙靈犀。
“靈犀啊。”司徒敬遠面上的疑惑變為驚訝,“你怎地會到此處?”
趙靈犀并未解釋,而是含淚勾起唇角,道:“許久未見,表兄方才是不是險些沒能認出我?”
“許久未見,再見公主竟是在遠離故土的他鄉。”司徒敬遠躬身下拜,動情道,“司徒敬遠愧于面對公主。”
……
王滢親自将趙靈犀送入驿館,片刻後,留守驿館的侍衛歸隊。
“館内可有異常?”
“并無異常。”侍衛回禀道,“那名叫蟬衣的婢女腹中不适,從淑媛公主那裡離開之後去了一趟茅房,随後便回到自己房中,中途沒有出來過。”
“長公主府的侍衛着實難纏,幸而有夜色作掩護。”蟬衣抱臂站在避光處,看着趙靈犀坐在妝鏡前一件一件拿掉頭上的钗環,“真是好險,若是在白日,你我的性命恐怕就危險了。”
“是朱河清疑心太重,還是我們漏了破綻引起了她的懷疑,讓她三番四次地試探?”
钗環盡卸,青絲垂下,滑如綢緞。
趙靈犀轉身,洗掉妝粉後的肌膚比之帶妝時更多出兩分冷意,長眉連娟,不染而黛,唇色卻是淺淡的,讓她看起來猶如開在月夜下的白昙,脆弱又妖冶。
“我們倆能在那場大火中活下來,本身就容易惹人生疑。不過今夜過後,她對于我身份的懷疑應該會打消些許。”
“明日便要搬入長公主府了,以後行事隻怕會更加艱難。”蟬衣将目光移向别處,道,“雖然還未見到真容,但我的直覺告訴我,朱河清,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人。”
趙靈犀默了默,然後道:“今夜便向石城發出消息,将我們目前遇到的狀況傳回去。”
“接頭人呢?”
“繼續找,但要更加小心。”
“是。”
……
“如此看來,淑媛公主的身份應該不會有假。”王滢問道,“殿下,明日真要放司徒敬遠回梁嗎?”
“放,繼續将他留在阙都已無任何用處。”朱晏道,“同時向石城的暗探傳信,我要一張淑媛公主趙靈犀的畫像。”
“殿下還在懷疑淑媛公主的身份?”
“大理寺送來的證詞中提到,有人看見當時淑媛公主乘坐的馬車受了驚,載着她和她的貼身婢女駛入了密林,并且有死士追了上去。”陸春道,“然而她們二人既躲過了死士的追殺,又逃過大火焚身,被華陽關守軍找到的時候隻是因挨餓受凍昏了過去,身上并無其他傷痕。”
“若都這一切都靠運氣,那她們兩人的運氣過于好了。”
“但五娘跟靜之都試過,她們隻是尋常女子,并無功夫在身。”王滢道,“而且司徒敬遠被扣在阙都數月,期間沒有見過任何外人,他不可能提前與人合謀幫着隐瞞淑媛公主的真實身份。”
朱晏道:“待畫像送來,就有答案了。”
“是,屬下這就去傳信。”
王滢離開後,朱晏問陸春道:“賣魚女那裡可有進展?”
“回禀殿下,身份已經核實,的确是麗景台派來的細作。”陸春道,“但她嘴硬,受盡酷刑卻仍不肯開口吐露一字。”
“既然問不出來,那就放了吧。”
“放了?”陸春不解,“屬下不解,請殿下解惑?”
“你對麗景台知道多少?”朱晏問道。
“是南梁專門培養細作的地方,培養出來的細作不但擅于僞裝和竊密,而且各個武功高強,忠心耿耿,與死士無異。所以即便抓到,也極難從他們口中審出有價值的情報。直到現在為止,除了南梁皇帝,沒有人知道這個組織裡面到底有多少人,設在何處,現任統領的身份亦一直是個謎。”
“麗景台并不屬于南梁,隻是落在了南梁。”朱晏道,“它誕生于前朝,由一百多年前的神昭皇後親手組建,起初隻是一處廣開言路之所,為的是讓無官無職者亦有機會将自己想說的話上達天聽。但是一代代傳下來,逐漸變成了專門培養暗探與細作的機構。”
“十七年前,李氏最後一位皇帝駕崩,麗景台亦随之消匿。直到十四年前,戰亂初歇,大局初定,虞、梁、周、楚四國分占十三州,麗景台才再次現身,開始效命于南梁皇帝。”
“麗景台,白骨堆。這些都是舅父親口告訴孤的,麗景台對于細作的訓練與篩選堪稱殘忍,擇取三歲到七歲的孩童開始培養,進去時十人被分作一組,結業時亦是這十人相互比拼,隻有殺掉其中八人,剩下的兩人才能順利結業。所以那些能真正成為細作的人,尋常人眼中的酷刑于他們而言或許根本不值一提。”
陸春聽得忍不住皺眉,聽完以後又問:“那麗景台用什麼來牽制這些細作,确保他們不會背叛?”
“家人、愛人、摯友、恩義,以及性命。”朱晏道,“據舅父所言,被麗景台選中的人大多出身不好,自他們入麗景台起,他們的家人便會得到一大筆錢财。若能順利結業,更會惠及家族。在此期間麗景台會有意維護他們與親朋之間的情分,讓他們有所牽絆,一旦發現有人背叛,麗景台清理門戶時,其親朋亦會受到牽連。”
陸春明白了朱晏的用意:“殿下要将賣魚女放了,是為了引蛇出洞?”
以麗景台狠辣無情的行事作風,若賣魚女被放了出去,她的同伴絕對會以最快的速度取她性命。
“此事你親自去辦。”
“屬下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