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樓道門口不遠的地方,背靠着一個低矮的花壇,一隻手插在外套口袋裡,另一隻手拎着一個簡單的紙袋。
紙袋上沒有logo,角落略微有些壓皺,看起來像是他剛剛從哪家熟食鋪順手提來的早餐。
他低着頭看手機,頭發被晨風吹得略微翹起一點,臉上是那種清清淡淡、毫無鋒芒的神情。
聽到她腳步聲靠近,他擡起頭,看了她一眼。
裴雨對上他的目光,一時之間不知道是應該先打招呼還是直接接過早餐——她昨晚想象過他們早上見面的場景,但怎麼也沒料到自己會在不知所措中先開口說了句:
“你、你來的真早啊。”語氣中甚至還帶點呼吸沒穩的輕顫。
宋行舟卻隻是看了她一眼,沒回答她的問題,反倒像是不經意地問了句:“你以為我昨天隻是說說而已?”
他嗓音還是那麼低低淡淡,聽不出調笑意味,卻帶着點藏不住的溫柔。
“……倒也不是,”裴雨接過紙袋,垂眼看了一眼,耳根慢慢發熱,“就是……你昨天走得也快,也沒說具體時間,我還以為……”
她說着說着聲量越來越小,視線也越飄越遠。
然後,她幹脆一句話沒說完,捏着紙袋飛快轉身:“我、我先上去啦,你一會兒……”
“我也上去。”
“啊?”
她站定回頭,臉上還帶着一點剛才被拆穿的尴尬。
“我帶的兩份。”宋行舟說着擡了擡手裡的袋子,又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總不能讓我一個人蹲路邊吃吧。”
他這話說得自然得很,像是原本就已經計劃好了的安排,隻是禮貌性地讓她知曉一聲。
裴雨:“……”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點頭的。
總之她最後還是帶着他一起回到了三樓,然後一邊在門口掏鑰匙一邊在心裡飛快地念叨自己:“冷靜點,冷靜點,他隻是順手,不代表什麼,不要自己腦補,不要上頭……”
可惜,念歸念,她還是有點上頭。
尤其是進門之後,他脫了外套,袖子挽到小臂,站在廚房邊幫她倒水的樣子,和昨天幾乎一模一樣。
他好像很自然地就融進了這個家。
也許是因為他真的對這裡太熟悉了,也可能是因為——她昨晚剛剛請他吃過晚飯,氣氛尚未散盡。
裴雨坐在餐桌前拆紙袋,不知道是不是她心理作用,總覺得裡頭的東西意外地豐富。
豆漿溫熱,表面還帶着一圈細細的泡沫;油條沒有回潮,香脆得像剛出鍋;還有一份折疊整齊的鹹飯團,裡頭混着肉松和蛋絲,香味撲鼻。
她忍不住多看了宋行舟一眼。
“你這是……買了多少?”
“我怕你吃不習慣豆漿油條,就又去另一家買了點别的。”他低頭拆筷子,語氣還是很淡,“多試試,哪個喜歡,下次就知道了。”
“你還計劃下次啊?”
她嘴快,話一出口就意識到自己沒繃住,一擡眼正好撞上宋行舟的目光。
他沒笑,但那種看穿人心的小表情一下就爬上了臉:“不計劃下次,我今早跑兩家店幹嘛?”
“……”
裴雨被噎得一下說不出話來。
她低頭咬了一口飯團,咀嚼了幾秒才發現味道真的很合胃口。米粒軟糯、鹹香恰好,一口接一口根本停不下來。
她一邊吃,一邊小聲咕哝:“這個真的挺好吃的。”
“你喜歡就行。”宋行舟輕聲道。
兩人沒有再多說話,但氣氛卻意外地安靜溫柔。陽光斜照進來,風信子今天終于全開了些,花瓣朝着窗外舒展,像是也在享受這短暫而溫暖的早晨。
吃到最後一口的時候,裴雨突然怔了一下。
她低頭看了看桌面上已經空掉的豆漿杯,手邊拆得亂七八糟的袋子和筷套,再看看自己那幾乎一口不剩的鹹飯團。
她驚覺:自己——好像吃了兩份。
一份是她自己早上做的雞蛋吐司,一份是宋行舟帶的滿滿一袋。
她撐得有點想躺下了。
而更可怕的是,最開始,她隻是想象着“要是能一起吃早餐就好了”,結果——不僅吃上了,還吃了兩頓。
她靠在椅背上,胃裡鼓脹着熱乎乎的飽足感,整個人卻忽然從一種微醺般的幸福中,被自己猛地拽了出來。
“我……”她慢吞吞轉頭看向宋行舟,“是不是有點太蠢了。”
宋行舟挑眉:“啊?”
“……你不覺得我被降智了嗎。”她皺着眉,很認真地反思,“早上沒見你之前我還在自我清醒來着,一頓飯吃下來我直接……唉。”
她歎了一口氣,把臉埋進靠墊裡。
“你沒蠢。”
宋行舟的聲音忽然在她頭頂響起,帶着一點壓低的笑意:“你是餓了。”
“……”
“不是你被降智,是你昨天搬家太累,今早又起太早。”
他似乎看穿了她的每一層心理波動,輕輕疊着紙袋,又很自然地說:“偶爾沒那麼清醒一次也沒關系,我幫你記着。”
這句話一出口,裴雨心跳有點不對勁了。
她的臉忽然有點燒。
“我去刷杯子。”她站起身,試圖找點别的事情分散注意力,“順便也把垃圾扔了。”
“我來吧。”
“不用,我清醒了,”她說,“我得做點清醒人該做的事,不然真的太蠢了。”
她語速飛快地逃去了廚房,心裡卻忍不住想:
——要是這就叫蠢,那她大概……還挺想繼續蠢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