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的這天,是個天氣晴得有點過分的周日。
裴雨六點半就睜開眼了。她窩在床上發了五分鐘呆,一邊聽小區外有環衛車刷刷掃地的聲音,一邊盯着天花闆,思考一個哲學問題——為什麼明明不是婚禮,也不是升職,就她一個人租個房子而已,居然還緊張得昨晚沒怎麼睡。
手機亮了一下,是搬家公司司機發來的消息,問她是否準時八點上門。
她手指一抖,回了個“準時”。
然後一個激靈翻身起來,開始她最後的打包沖刺。
其實大件早在兩天前就被她拆好歸位了。此刻她的任務隻有兩個:
一,把昨晚沒塞進紙箱的剩餘衣物全塞進去;
二,把自己精神狀态從“剛睡醒”切換成“搬家小能手”。
裴雨穿着T恤和運動褲,頭發紮了個松松垮垮的丸子頭,趿拉着拖鞋,在屋裡像隻剛被打了強心針的倉鼠來回亂轉。
她一邊打包一邊自言自語:“垃圾袋……啊,塞行李箱裡了,行李箱呢?……诶我怎麼又把襪子放進廚房箱了?”
她把一隻襪子從電飯鍋邊上扒拉出來,歎了口氣,像個臨陣換防的将軍,在客廳中間的紙箱堆裡巡視一圈,最終舉起一個标簽寫着“書籍”的箱子,挪到門口。
七點四十五,門鈴響了。
她打開門,三個搬家工人站在門外,個個精神抖擻,像是來參加什麼速搬比賽的。
“是裴女士吧?”
“對,我是我。”
“那我們開始哈,您把要搬的東西指一下。”
她手一伸:“這些……這些……這些都搬,除了冰箱,冰箱不是我的,還有……這個箱子我自己帶,比較重要。”
工人點點頭,動作飛快地開幹了。
十分鐘後,裴雨站在一片混亂之中,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努力别擋道。
“這箱子看着挺沉的,您自己能提?”一個工人看了眼她擱在一邊的行李箱。
“能!”她拍了拍箱子,“我力量雖然沒有你們大,但拎個箱子還是可以的。”
說完她當場演示了一下拎箱子,雖然有點歪,但好歹拎起來了。
幾個工人交換了個眼神,沒再說什麼,隻是小心翼翼地給她留出一小塊站腳的地兒,像是在保護她的人身安全。
搬運的過程出奇順利,可能因為東西少,也可能因為裴雨提前歸類得太清楚,整個打包加裝車用了不到四十分鐘。
快八點五十時,她已經站在小區門口,朝車上的大件揮手告别。
“咱們現在去新地址吧?”司機探出頭問。
“對,咱走吧,我騎車過去。”
她打開共享電動車APP,啪的一聲掃了個碼,騎在車上跟着搬家車慢慢往新家駛去。
一路上春風拂面,小區樹影斑駁,她突然有點說不出的激動。像是小學畢業時搬家去新城市,又像小時候在新年第一天起床,什麼都還沒發生,但心裡莫名其妙地覺得新生活已經要來了。
新家小區門口,宋行舟已經站在那兒了。
是她昨天打電話告訴物業要辦搬家登記時,順口提到自己早上九點到的。
她沒想到物業還會把這消息傳給他。
她騎車拐進來的時候看見他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眼花。
“你怎麼在這?”她車一停穩,下意識問。
宋行舟懶洋洋靠在門口的欄杆邊,戴着個墨鏡,一副“我剛路過但又很有空”的姿态。
“不是說你九點搬家嘛,我就來看看會不會遲到。”他笑了笑,“果然不愧是你,一秒不差。”
“你是保安隊長啊,還查勤來了?”她噎了他一句,又忍不住笑,“早知道你在,我就不騎車了,剛才差點拐錯路。”
“你要真拐錯了,我還能派無人機給你導航。”
“滾。”
她臉一紅,轉頭去跟工人确認上樓路線。
宋行舟沒走,就跟在她身後當了一上午“看熱鬧的親戚”。
搬家工人進進出出搬着箱子,他就端着咖啡在一邊看,還不時點評一句“這個電視架不錯”“你書真多,你是文科生嗎”“這茶幾還能用嗎,不如我給你換個新的”……
“你是不是很閑?”裴雨終于在他問她要不要把紙箱分門别類貼小圖标标簽的時候崩潰了。
“我不是閑,我是充滿熱情。”
“你熱情快燒到我頭上來了。”
工人搬完最後一箱時,裴雨站在新家的客廳裡,長長松了口氣。
“我們先走啦,收據和清單都發你微信了哈。”工人師傅笑着跟她揮手。
“好,謝謝!辛苦了!”
她送完搬家公司,關上門,癱坐在地闆上。
宋行舟從廚房拿出他昨晚放進來的礦泉水,給她遞了一瓶:“搬得挺順的吧?”
“順是順……”她打開瓶蓋咕嘟喝了口,“但我現在連拆個紙箱的力氣都沒有。”
“你可以先不拆,今晚我來幫你。”
“啊?”
“我說——你要不先休息一會,晚上我來幫你一起收拾。”
裴雨哼了一聲,把臉埋進礦泉水瓶後:“你能收拾出我媽來逼婚上門的那種幹淨效果我就服你。”
“那我得先準備張大紅喜字貼你門上。”
她一瓶水噴了個半口出來。
“宋行舟你……”她哭笑不得地一把扔了水瓶,“我真是瘋了才覺得你有時候挺靠譜的。”
“搬家不就是為了你能住得更舒适一點嘛。”他笑得理直氣壯地說。
陽光正好,時間接近中午。
裴雨坐在新家的地闆上,靠着沙發邊沿喘了口氣,剛才拆了四五個紙箱,腰快斷了。她眯着眼看着客廳中央那些散落的泡沫和封箱膠紙,心裡在計算還有幾個箱子沒動——她打算先拆出床單和餐具,其他的慢慢來。
宋行舟走進來,手裡提着一袋熱騰騰的飯盒和一杯冰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