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昱放下手裡的筆,接過那疊紙,剛掃過第一行就皺起眉:“他竟在工部做過郎中?”
然後往後翻去,全是溫彥之在工部編篡的工具書冊——什麼《舟船鑒》,《繪梁鑒冊》,《殿造圖紙編修》……足足有三十來本,皆是圖文并茂,還有溫彥之為工部倉庫設計的機關、模具等十來樣,他甚至還改造了倉庫的壁櫃,将其變成可以推拉上下的,從案底中的記載來看,連先皇都是頗為稱贊的。
編篡書籍可見文采斐然,親手改造機關模具,更證其務實與聰慧。齊昱納了悶,這溫彥之做了如此多的事,想必在工部呆了很多年,為何自己卻沒有一絲印象?
“溫彥之是何年參的舉?”
周福将手裡的黃條卷軸呈上:“溫舍人是明德十八年春闱的試子。
明德十八年?四年前?
齊昱心中隐約抱着一絲昭然的預感,揭開了卷軸,心想這溫彥之必定是殿試三甲。果然——卷頭上朱紅的手書,尚且是先皇的禦筆,正寫着兩個确鑿的字:
狀元。
溫彥之不是區區探花、榜眼,而是明德十八年的狀元。
卷上還附了溫彥之參試的文章,青竹小楷,字字風骨并存,句句理學自然,雖是言雜文、經義、墨義,乃應試之文,可字裡行間,卻是言天下、家國、春秋。
齊昱快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真是那個呆子溫彥之?
他複想起溫彥之臨走前說的一句句話,深思再三,忖度良久,忽做出一個決定。
“周福,備轎。”
未時,一頂藍錦繪鶴的轎子出了乾元門。
齊昱穿着一身玄色素衫坐在轎子裡,緩緩打着折扇閉目養神,忽聞外面人聲漸漸嘈雜起來。
搖晃着也沒走好一會兒,周福在外面輕聲說,前面就是螳螂胡同了。
齊昱睜開眼,如此近?
轎子停下,周福妥善扶着齊昱走下來,引着他們走到了胡同最裡面的一處小院外,道:“就是此處。”
齊昱擡頭,見着深棕的院門兩邊挂着竹編的燈籠,沒有牌匾,院牆是灰磚砌的,幹淨整潔,很有番古樸的意味。
周福要上前敲門,卻見院門當中吊了根紅絲編織的繩結,仿佛是要叫人拉的。
周公公默了半晌,也猜不出拉這繩結能做什麼,故也隻規規矩矩地擡手叩門三下,便退回齊昱身邊。
不一會兒門内傳來隐約的腳步聲,然後“咯哒”一聲,素淨的門闆上竟開出個小窗。
小窗之中,溫彥之探出頭,清秀的面容印着暮色,目光肅然地看出來。
齊昱:“……”
為何要弄個小窗?
溫彥之呆愣:“皇——”
“噓。”齊昱豎起食指放在唇邊。
周福在一邊提醒道:“溫舍人,不請咱們喝茶?”
溫彥之大夢方醒似的,連忙拉開了院門,将齊昱周福迎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