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削還不忘心疼:“可憐小姐這麼多年都沒吃上什麼好東西,等咱們回去了每年宮中大宴,聽說都能帶家眷進宮呢,裡面什麼山珍海味都有,小姐到時候可要多吃點!”
裴宣接過削好的紅薯咬了一口,味道不算特别甜,稍微有點甜絲絲的味道,勝在清新甘甜。
聽見靈書的憧憬她沒吱聲,實在沒好意思告訴靈書,宮中膳食難吃的要命,宮人層層試毒,等傳到她嘴裡冷的都化凍了,她這麼多年都沒吃過一頓熱乎飯。
不知道是裴遠珍那老東西确實故意折騰,還是來的人被人囑咐刁難她們,一直等到未時,太陽都往西邊斜了,一輛半新不舊的馬車才姗姗來遲。
靈書臉都等紅了,氣的要罵最後又硬生生忍住了,隻是眼眶泛紅。
等上了車靈書連忙把馬車都檢查了一遍,憤憤不平的:“這麼晚來就算了,這個墊子髒成這樣也敢拿來,小姐起來我墊件衣裳再坐。”
又壓低了聲音:“小姐咱們先忍忍,我們剛回去别讓接咱們的人傳閑話,等咱們回去以後肯定不讓這些人欺負。”
十六七的小姑娘忿忿的哄她,怕她心裡受不了,裴宣有些失笑,把手臂擱在馬車窗口,懶懶的應了一聲:“嗯,好。”
她聲音帶着幾分倦怠和慵懶的,很有些哄人的意思,午後的陽光落下來靈書看的呆了一下,又忍不住挺起胸膛,有幾分驕傲的意思在。
看,自家小姐這麼好看,哪裡是趙姨娘生的那幾個兒女能比的?
這馬車夫不知道得了什麼吩咐,一路上走的慢慢悠悠,等到了天黑才堪堪走到皇城門口。
“哎呦,小姐,今兒恐怕進不了城了。”車夫把馬停下來,在外面長籲了一聲。
“又怎麼了?”靈書掀開簾子,外邊天色已經擦黑,她有些着急,畢竟等了四五年了,怎麼能說不回就不回了呢?
“都到城門口了?為什麼不能進?”
“姑娘,可真不是我不願意回,”車夫一攤手,往前一指,“您自個看看。”
暮色四合,卻有無數長明燈點燃了起來,從皇城門口一路蔓延到遠處的山脊,宛如一條遊動的巨龍,又好似一條登天的天梯遙遙挂在天地之間。
無數身着淡素的宮人從皇城中而出又款款走向山野,隻有手中燈火微微晃動。
另有焚音袅袅在曠野裡飄散,不絕于耳。
靈書這輩子還沒有見過這樣恢宏的場面,不由震驚道:“這是怎麼了?什麼時候上京多了個節日麼?”
馬車夫搖搖頭,拿看鄉下人果然這麼沒見識的目光隐晦的瞥了她們一眼。
“今日是先帝的祭日,太後每年今日都會去明覺寺為先帝祈福。”
正說着焚音忽然低沉,車輪聲傾軋而下,車夫到底是大戶人家出來的,立刻掀起衣裳跪拜在地,靈書機靈也要跪下結果擡頭發現自家小姐沒跪又慌忙扯住自家小姐的袖子。
别說,靈書勁兒還挺大,扯的裴宣一個踉跄真就跪了下來。
也就在她低頭跪拜的這一刻,繁複尊榮的銮駕從皇城當中駛出。
隻見銮駕前鳳凰展翅欲飛,銮駕中的人正襟危坐,層層紗幔圍繞隻能隐約看見一抹烏發。
銮駕中的人似是遙遙朝這裡看了過來,一隻修長的手擡了起來,整個銮駕霎時停下。
裴宣瞬間低頭,背後好似有針紮過。
銮駕停了下來,梵音卻沒停下,所謂的得道師太和高僧仍在低聲頌念佛經,一直等了許久,直到手持長明燈的宮人都已遠去,裴宣才跟着靈書和車夫擡起頭來。
遠處已經不見銮駕的影子,黑暗裡隻有漫長的長明燈組成的河流,隐約可見一個削瘦的影子牽着一個稚弱的女童,緩慢朝前走着。
靈書看着停在城門口的銮駕不由奇怪:“太後娘娘不坐轎子麼?”
車夫帶着對鄉下人這都不知道的不屑小聲回道:“明覺寺有傳言,若是誠心求願需得徒步上山,不可借助外力,是以每年為先帝祈福太後娘娘都是親自帶着陛下上去的。”
靈書露出原來如此的神情,然後麻利的自己站起身來又去攙扶自家小姐。
“小姐你剛剛怎麼了?見君不跪可是大罪啊。”
國公府說不定也要見太後娘娘和陛下的呢,這麼着可不行。
裴宣借着靈書的手站了起來,心裡有點淡淡的微妙,自從她爹娘死了以後她已經很多年沒有跪過别人了,一般都是别人跪她。
況且她還沒适應見了子書謹需要跪的這件事。
裴宣擡眼望去,輝煌的百裡長燈已經不見那個女子的背影,女子身邊跟着的那個年幼的影子也早也不見,隻有滿山微微顫動的長明燈火将天地映照出小小的一片光亮。
她忽然覺得有點惆怅,原來她真的已經死了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