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開路，但到碎金墳入口處卻是再沒遇到任何靈獸，四周靜悄悄，連靈氣也稀薄得可憐。好似他們不是進入了林海深處，而是已經離開了林海。

許錦池到達舟夜書指定的地方，左看右看，都隻是一片普普通通的林地，沒找着哪裡是碎金墳的入口。

他忍耐不住脾氣，當即便質問舟夜書，到底耍什麼花招。

舟夜書并未理會他，隻謹慎地看了看周遭，随即啟用了一件法器。

是一隻拳頭大小的青銅鈴，鏽迹斑斑，破破爛爛，外壁隐約能看出刻有圖騰，但無法辨别出自哪一家。

舟夜書結印，隻見銅鈴懸空飛轉，随後顯出巨大虛影，舟夜書沉聲念：“天地真靈請将行，顯化一切法！”

那銅鈴虛影微微一震，沉悶的鐘聲如水波一圈圈蕩開，原本空無一物的林地忽然扭曲，地表如渦流般向某處中心收縮、下沉，舟夜書擡腳踏步，腳下方寸頃刻露出青色石闆，轉瞬凝成一座玉石累砌的堰橋！

堰橋寬廣筆直，溝渠暢通，稀薄的靈氣顯現，集結成水流流轉而去，沿着看望過去，盡頭處赫然是靈流的終點——是一座青黑泛金的門樓，大門緊閉，縫隙處泛着淡淡的油光，鈴聲震蕩，頂部便簌簌落下金粉，如同金色的雨，但随之便是撲鼻腥氣，熏得衆人幾欲嘔吐。

舟夜書繼續提升靈力，銅鈴虛影再次變大，幾乎凝為實體，舟夜書雙臂舉高，隔空落下一斬擊，銅鈴發出巨大聲響，聲浪之大，直接将緊閉的大門震開數尺寬的缺口！

金色的水流順勢頂開大門，門後之景再不得隐藏，衆人隻見門後丘陵起伏，郁郁蔥蔥，靈氣浩瀚，如雲霧，如絲綢，輕輕柔柔籠罩天地。

趙珣幾人看得驚訝，這哪裡是墳地，分明是一處絕佳的修煉寶地！靈氣濃度幾乎快趕上兩儀主峰了！

舟夜書這才開口：“諸位，這便是碎金墳，其内以環形堰溝為分隔，共有七重。尹道友需要的藥在第五重，我想要的功法也在第五重。”

趙珣道：“然後呢？你不再告訴我們點什麼，就想我們直接這麼進去？”

舟夜書眯起了眼睛，然後無聲笑起來，“有守墳人，在第六重。你們隻要進去之後别亂說話，别亂跑，在第五重辦完你我想辦之事，大家自然無恙。”

四人互看一眼，猜測之事果然成真，就是不知碎金墳這等手筆，背後究竟是誰家。

舟夜書再次催促，“諸位，請吧。”

-

真正踏入碎金墳，感觸更深，碎金墳确實不像墳——整片土地略有下陷，狀如漏鬥，起伏的丘陵裹着深碧與蒼青的植被，似一汪被綠意浸透的深潭。門樓左右延伸出黛色石壁，仿若兩條蟄伏的巨蛇首尾相銜，将這方天地箍成渾圓的牢籠，無怪乎外圍靈氣稀薄。

傾身俯瞰，又見丘陵内諸多長短不一的堰溝，如大地的掌紋，将墳地内起伏的丘陵錯落分隔，形成道道圓環，靈流沿着溝渠奔流、回轉，最終彙入第七重圓環的中心——那裡有一根巨柱破地而出，表面爬滿玄奧符文，柱身沒入地下，隻能見得頂端缭繞着幽藍磷火，在靈氣與霧氣裡明明滅滅。

這裡的确是一處絕佳的修煉之所，溝渠擺放方式若落到紙面，必定是一種精妙陣法，隻是以趙珣等人目前的見識，壓根看不懂此陣更深刻的運行奧秘，唯一清楚的隻有一件事——這陣法十分缺德。

單說靈流彙聚，循環往複，這是引風陣的基本運行邏輯，從表面看碎金墳就是一個超級無敵巨大的引風陣，吸光了周圍所有的靈氣，但是外圍又設置了石壁封鎖，靈氣困在墳内隻進不出，長此以往，别說這附近靈氣稀薄，恐怕整個林海的靈氣都得被吸幹。

當然，更缺德的是這套陣法使用在了積屍地上，那意味着靈氣、屍氣混合，這和在水裡摻尿沒有任何區别，還是有毒的尿。

舟夜書可能是怕他們沒見過這麼缺德的做法，好心提醒道：“諸位，此地的靈氣不同于一般的靈氣，請勿吐納，如需補充靈力，我這裡有不少丹藥。”

趙珣幾人懶得聽他說話，擡腳便要往裡走，舟夜書卻又攔住。

“諸位且慢，此地屍氣深重，隻有溝渠内免受影響。”

“馭空也不行？”

“對。”

衆人隻好老實徒步，萬幸溝渠暢通，多繞一繞也未嘗不能走到終點。隻是溝渠中始終萦繞着一股不散的腥氣，無法形容是什麼物件上散發出來的，聞着又腥又甜，偶爾卻覺得臭，若是不集中精神，不一會兒就想睡覺。

尹叢雲要是清醒，可能會覺得這味道熟悉，但是此刻他依然沉沉睡着，細鱗幾乎和他的肌膚融為一體。

許錦池着急得很，走了幾步就開始問怎麼去第五重。

饒是他們出發前登高望遠已經看到了第五重的位置，可落到實處，他們卻發現溝渠比他們想象中要深得多，站在大門處尚能俯瞰全局，規劃路線，一旦進入其中，頭頂隻得方寸天地，辨不清方位。

這似乎又是一重陣法，若是無知無覺的進入，肯定會被困死在重重迷宮之中。

舟夜書頗為贊賞，“你們第一次來到此處，居然這麼快就發現堰溝有問題。”

他自顧自說着，什麼前幾月帶鬥魂宗也來過，一行人不聽勸阻硬要馭空直沖，然後在第二重就被屍氣侵蝕死亡。後來又是什麼簧流劍門，浩浩蕩蕩二十來人，卻在堰溝迷宮中走散，最後一個沒活。

趙珣聽得發笑，問道：“這算威脅警告麼？”

舟夜書道：“豈敢，我仰仗諸位開路，隻是好心提醒。這堰溝圓環想要越過，必須尋找正确的斷口，從斷口穿過，才能去往下一重，如若走錯，恐怕會驚動守墳人。”

趙珣道：“守墳人究竟是什麼？”

舟夜書不答。

柳绾绾翻了個大白眼，率先走到最前，“别跟他廢話了，區區迷宮，我來領頭，你們跟緊。”

說着手腕一翻，四個卷軸抛出，柳绾绾凝神掐訣，卷軸倏地打開，漫天紅蝶蹁跹而出。又聽柳绾绾一聲“散”，紅蝶四散而去，不多時便有一絲流光顯現。

柳绾绾沖趙珣點點頭，趙珣也不再說什麼，招呼衆人跟随柳绾绾前行。

堰溝暢通，行路并無阻礙，紅蝶飛得更遠，暫時未發現什麼異常。

趙珣便試圖去探查堰溝之外，卻發現靈氣、屍氣籠罩包裹之下，一切都是迷迷糊糊，看不真切，他嘗試截取靈氣，又發現此地的靈氣似乎被陣法固定住，根本不受外力幹擾。

他悄聲與柳绾绾讨論，柳绾绾便放了一隻蝶試探——結果很不好，紅蝶直接被靈流裹挾，幾個呼吸間就被拉扯到了遠方，以距離估算，怕是直接進入了第七重。

柳绾绾試圖召回，但紅蝶已經失去回應。

這或許不能稱之為裹挾，而是純粹的吞噬，所有進入碎金墳的靈氣都被陣法嚴格分配與管理，但是碎金墳積攢這麼多靈力要幹什麼？

混雜了屍氣的靈氣根本無法修行，巨量靈氣積壓在這裡有什麼用？

趙珣下意識想詢問尹叢雲意見，看到對方蒼白沉睡的臉又開始歎氣焦慮。

林海這一路習慣了尹叢雲包攬一切，他已經不愛動腦子了，眼下的危機真得自己想辦法了。

柳绾绾忽然看了一眼身後，剛剛似乎有什麼東西跟随着紅蝶在溝渠中遊動。

趙珣見她面色有異，輕輕敲了敲妙音蟬，幾人火速屏息凝神。

——绾绾，怎麼了？

——這溝渠裡有東西在跟着我們

——守墳人？

——不像是人

——難道是……靈獸？

——不好說，我覺得我們不能再呆在溝渠裡了，我預感很不好

——斷口找到了麼？

——就在前面，還有些距離

——好，我們盡快

衆人腳步加快，舟夜書并無意外，隻是同樣加快了速度。

幾乎是在衆人提速的瞬間，溝渠微微一震，好像有什麼龐然大物蘇醒，整個天空都暗了下來。

衆人心裡一沉，速度再提！一連跨越數段溝渠，動靜越來越大，腥味也越來越濃，溝渠開始泛出濕意，好像外頭下起大雨，散出去的紅蝶狼狽飛回，柳绾绾臉色愈加難看——外面屍氣濃度也上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