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陽重霜宮,謝遠風剛表明來意,就退出身去。
迎面撞上了趕來的皇子重錦,兩人在門口争執了一會,誰也不讓誰。
魏聽雨頭疼的走了出去,站在兩人中間,極力勸道:“先打住,都别說話,聽我說。”
重錦沒好氣地推開謝遠風,氣鼓鼓地走進宮殿裡。
謝遠風靠在朱牆上,不在意的擺了擺手,起身就走。
魏聽雨追出老遠,賠着罪道:“謝将軍,讓您見笑了。王上就這麼一個皇子,難免視如珍寶,溺愛不明,慣壞了些。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别往心裡去。”
謝遠風倒十分理解,應和道:“陛下命我前來讨要此物,不曾料到是重錦皇子的生辰賀禮。他不給便作罷,我也早早回宮,将實情告知陛下。”
魏聽雨心急如焚,攔下他道:“謝将軍,我家皇子年少,少不了要鬧些别扭,他說的,都不作數。等在下與王上好好教導一番,立馬原物奉上。您看,可好?”
謝遠風心有不忍,徑直勸道:“魏公,依我看,還是算了。何苦為難孩子呢?鬧得兩不愉快,實在沒必要。”
魏聽雨拍着胸脯,打保票道:“不為難,真不為難,就一兩句話的事,請回去稍等片刻,我這邊一拿到,就轉交予您。”
謝遠風點了點頭,踱着步子離開。
他心中百感交集,不禁感歎起花陽之人的熱誠。一想到自己帶着目的前來,就覺得萬分卑劣!
誠然,他不是為了什麼歸道集。而是刻意查看花陽國君,盡管王位上的人隐藏的很好,可又怎麼能躲過從軍多年的他,煉出的一雙慧眼。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隐瞞下來。
重錦年紀尚小,還不足以獨擋一面。雲渡要是趁人之危,那就完全是陰險小人之行徑,少不得落人口舌。
魏聽雨瞧着人走遠,聽着殿内傳出的哭聲,猛拍大腿道:“哎呀!把這個小祖宗搞忘了!”
他三步做兩步走了進去,拖開地面上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人,哄道:“大皇子,你就聽王上的吧。正所謂,該低頭時,就得低頭。硬剛是沒有用的,無非是授人以柄。”
“我不聽我不聽!這東西本來就是我的!憑什麼轉手讓人!”重錦氣呼呼道。兩眼隻看向父王,可憐巴巴的。
“你留着做什麼?你是能參破呢?還是能看透呢?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比這更貴重的東西都送出去了,你手上的,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
“什麼意思?你前幾日不見人影,特地去了雲渡上貢....你别告訴我,帶去的是天盛冰蓮....。”
“大皇子睿智啊,這都猜到了。”
重錦小嘴一扁,委屈的哭訴道:“父王,我和安稷,到底誰是你親生的?!什麼好東西你都給他,趕明天要不把我也送去吧!”
重飛晚重重的咳了幾聲,人搖搖晃晃,往座椅上一倒,便不省人事。
“父王!!!”重錦停住哭聲,忙湊上前,叫道。
魏聽雨着急的宣着禦醫,還不忘挖坑道:“大皇子,你就别氣王上了。你利索點交出來,王上沒準心情一好,病情也就跟着好了。”
“行了!我給我給!行吧!什麼破東西啊,哪有我父王的命重要!”
魏聽雨愣了愣神,沒想到這小家夥這麼容易就開口了。他蹲在地上,摸着那張眼淚嘩嘩的小臉,歎道:“你父王都是愁的。恨我花陽沒有像趙遠風那樣的常勝将軍,長期以來隻能被臨凰打壓,被宵小之國虎視眈眈。”
重錦吸了吸鼻子,說道:“父王很欣賞那樣百戰百勝的人?那我隻好把他搶過來!’
魏聽雨被逗笑了,不以為意道:“你啊,小孩子心性,竟說這些糊塗的話。在世人眼中,輕易就能改變初心的,還算得上将軍嗎?你不了解謝遠風這個人,他一介武官,心性最烈。就算真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往往也是甯為玉碎,不為瓦全。”
重錦兩眼直直的看向父王,眼中流露出堅定。
直到夕陽西下,重飛晚醒了過來,責怪道:“無不,你也真是的。勝意不給便由着他嘛。為何要像打翻的茶罐,什麼都往外咕叨?”
魏聽雨一人守在房裡,有理有據道:“我這不是想激激他嘛。哪成想這孩子,吃軟不吃硬,這點跟你小時候太像了。”
重飛晚被這麼一說,倒真回憶起了往事,自嘲道:“那年,我備受欺淩。吃軟吃硬,由的着我選嗎?還好有你,保護了我一輩子。否則,幾人争搶的王位哪能輪到我坐。”
“現在是不是特慶幸,得虧有我,你才能走這麼大運。”
“慶幸嗎?要是真回到那時候,我絕不參雜其中。命定我的同時,所有兄長都相繼離世。我要是安分守己,退到一旁,陪挽挽生下勝意,或者上天會心懷慈悲,不讓我與她陰陽兩隔;又或者會憐憫我,讓我來得及見上最後一面。隻有這樣,我才能放心的将孩子托付給老三那個靠山。自己毫無牽挂的,殉情而去。”
“你這說的都是後話。再來一遍,再來千千萬萬遍......結果都一樣,你始終會這麼選。因為六個兄弟中,隻有老三秉性純良,偏巧又體弱多病,還不到你及冠就逝世了。剩下的各有各的槽點,戾氣重隻是其一,偏偏都嗜殺成性。我相信,你再次看到侍衛慘死宮門時,仍然會反擊回去。如果不那樣做,那就不是你重飛晚了。”
“可你又怎麼知道.......,我從來沒有為那個選擇後悔呢???我為了護黎民百姓,手足相殘,腳底沾滿了鮮血走到這個位置。天神罰下的報應,挽挽嫁于我,不到兩年病逝。那些日子裡,我與她聚少離多.....就連這唯一的孩子,也心性殘暴,渾身戾氣。我悔啊...悔不當初......。”
“飛晚,我知道你内心很痛苦。但你仔細想想,這些付出不是沒有回報的。你不是常說花陽子民都是你的至親之人,他們快樂,你就幸福嘛。你做到了,你在我心裡永遠是最了不起的!”
“無不,我走後,你要答應我,輔佐勝意,日日監政。倘若他本性難改,你就廢了吧。”
“我隻是臣,即便你賦予我這樣的權利,那之後呢?我上哪找一個合适的人繼位?況且,在我看來,孩子也沒有你說的這麼糟糕。”
“不不不。知子莫若父,他心裡在想些什麼,我一清二楚。許是我癡迷道術,從未好好陪過他,愛過他。導緻這孩子心性生冷,完全沒有愛人的能力!這樣的話,到最後也隻會是損人害己!”
“飛晚,你太過杞人憂天了。難道沒有聽聞過歹竹出好筍這樣的話?我不是在罵你,我就是覺得,憑賀明複疑,那樣一個目中無人,疑心深重的人,都能有安稷這樣的天之驕子。你一生良善,待人寬容,我是絕對不信,勝意會有你說的這麼不堪。”
“你是被他蒙騙了吧?雖有大皇子的頭銜,可論起品德,還不及生生半分。你不信,那就慢慢看吧。”
重飛晚言盡于此,無可奈何的翻過身去。也不再瞧魏聽雨,反倒覺得與他溝通,是一如既往的給自己添堵。
魏聽雨也蔫了,不明白自己實話實說而已。怎麼好端端的,惹人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