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待替她梳着長發,他那天生的桃花眼,帶着深情與溫柔。他的指尖輕輕撫摸過她的發絲,言詞愧疚道:“你是堂堂的上官家主,在京柯城中,财權僅次于第二,多少人高不可攀....卻要嫁于我這樣的庶子,着實委屈了你。”
上官婧怡望向鏡子裡的他,滿臉笑意。
她飛快轉過身,握住謝待的手,道:“大婚已成,我們都沒有反悔的餘地。隻要夫君真心待我,婧怡此生不悔。”
謝待沒來由失了神,他想起了什麼,立即抽出手去,草草敷衍道:“謝歇此生,真心唯予一人。”
上官婧怡黑發如瀑,襯得整個人膚白貌美,千嬌百媚。
她擡起臉,急切地問道:“夫君可願此後同舟共濟,共擔風雨?”
謝待點了點頭,言道:“這是自然。你無須起疑或者憂心,天下男子做的到的,我亦可以。”
上官婧怡滿意的站起身,她踮着腳尖,伸手勾下了謝待的脖子,發問道:“倘若我一心想要阿公手中的邊關符,你該怎麼辦?”
謝待毫不猶豫道:“那便等明日,回明父親,我一定想方設法拿到。”
上官婧怡眉眼彎彎,嗓音慵懶帶着一點猜疑道:“真是個呆子.....不問問原因?總不會是一早就知道吧?”
謝待故意裝的不知所措,應道:“你不說,我便不問。”
上官婧怡松下了手,也不看他,出奇的坦誠相待,道:“冰門走私大量煙草,是為斂财。可到我們上官家,你猜是為了什麼?不過是亂國洩恨!天下都知,我父親上官涵治為國捐軀。逝後數年,聖上毫不體恤我們一族處境,更是對我與妹妹這對孤女,擠不出半點憐愛之心!我沒有辦法,迫不得已選擇了從商。這好過讓京中看客,眼睜睜瞧着我們這個人才濟濟的世家大族,走向沒落!”
謝待站在一旁,并不言語。他心裡有一個聲音不間斷的告訴自己:這些都不是禍國殃民的理由!
可片刻後,他又想到了自己的父親,從兩國相逼中,絕望而死。
他自诩正義,因為他沒有被逼的走投無路。在最無助時,安稷出面救了他,與他相伴一路,灌輸的都是利國利民的思想。
他站在這樣的問題中,站到他認為的惡人角度上,他評判不出。他看不清的黑白,分不清的對錯,訴不清的正邪......他沒辦法感同身受。
正因為缺乏同等的經曆,他沒有同理心。他想不透,對的怎麼能變成錯的?錯的怎麼能變成對的?再悲慘再痛苦都不是犯罪的借口。一個人舉着刀刺向國家與子民,那他就是敵方,就活該被築京觀!
他的理念根深蒂固,不允許自己内心産生一點動搖,不允許一點想法反抗自己。
北鎮撫司,他看見的,聽見的,發現的,都是十惡不赦的罪人。好人怎麼會齊聚在這?人的好壞應該是能定義的....可是,真的能嗎?
過去他竭力抓捕的,沒有一個無辜的。他這樣想着,自己陷入在矛盾和糾結。
事出有因,人重結果。沒有親身經曆者,站在了不同的兩面。一顆心隻能做出一種選擇,這種選擇代表了立場。
上官婧怡背對着身,無奈笑道:“外界道我為人瘋癫,做出的事損國害己。可在京柯動蕩不安的局面裡,誰曾給過我活路?鬼門不現世,上官不重振。我和妹妹隻會成為達官貴人的獵物,再落魄點,什麼卑賤的人都敢欺負上來。我有千錯萬錯,再不能改。事成定局,無法再回頭了......。”
謝待擡起手,揉了揉額頭,不耐煩道:“一切都過去了。現在我們夫婦一體,還怕有什麼面對不了的?”
上官婧怡轉過臉,眼裡淚光點點,她奚落道:“夫婦一體?利益受到侵犯時,夫妻也能是敵人。正如此刻,你可以揭發我,為謝家搏個好的前程。”
謝待沉出口氣,露出不滿道:“何苦說這話!我不是朝堂中人,不喜朝堂之事。身在商戶,隻為追名逐利。那愛國愛民愛天下的君子情懷,與我無關。”
上官婧怡半信半疑地望着他,有幾分心事重重。未了,才真心實意道:“一家獨大,不如兩家共赢。共同經手煙草生意,我保證讓謝家商業蒸蒸日上,水漲船高。”
謝待眉眼一挑,面無表情走上前,握起一雙芊芊玉手,感概萬分道:“父親不會同意的,煙草行裡的水太深,一個不慎,是要翻大跟頭的。更不用想,重門虎視眈眈,恨不得早分一杯羹,何處有我謝家的一席之地呢?”
上官婧怡擡起臉,陰沉遍布,大為不悅道:“重錦那個腌臜貨,我與他隔着血海深仇。煙草的門當裡,他擠破腦袋也别想進來!倒是你,好歹算得上謝家子弟,膽子怎麼比芥子還小?有何可懼?有我在,還能讓你被官府抓了不成?”
謝待覺察出了怒意,忙安撫道:“莫要動氣,事關重大,至少等我言明父親。夜色已深,早些歇了吧。”
說完,他利落地轉過身,擡腿就向門外去。
上官婧怡急了,點燃了身側的香囊,整個房間彌漫出一抹奇香。她着急忙慌放于熏爐裡,轉身追過去,伸手抱住,道:“今夜良辰,你要去何處?你想趁着長夜漫漫舍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