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俯下身,扶起我道:“朕相信以你的聰明才智,足以全身而退。待勝利凱旋之日,朕一定拟旨,徹查林家一案,還你父親清白。”
我知眼前之人,心思深不可測,不過是拉攏人心的手段。但仍遵循話意,接了下去:“愚臣,千言萬語不盡,謝過聖恩。”
......
我坐在來時的馬車上,出了宮門。
車夫一路沿道而返,我掀開布簾,靜靜望去,眼前的情景恍若初次入京,琳琅滿目,叫人看的目不暇接。
那時的我,又怎麼會知道?自己将在這場陷阱裡失去這麼多重要的人。
上元之夜,父親遇難。一朝才過多少風雲變換,我接觸過的人一個一個離去了。
我決心與謝待聯手,還未開始。過往的一切,就消失的幹幹淨淨。他跟個活閻王一樣,見人就收。我到最後,不死也得脫層皮吧。
我轉動眼眸,望着盛極一時的謝府,現下無人問津,落得滿門枯槁。
而财力上乘的商戶之家,處處張燈結彩。漫天的花瓣從擁擠的高樓上灑落下來,百姓們無一不在暢聊謝家三公子與上官婧怡,今日成婚之事。
我叫停了馬夫,下了階踏,走到約好的同福客棧前。
門外的小厮仔細的瞧着我,走上前道:“這位公子,請随小人上二樓雅間,謝三公子等候已久。”
我跟在他身後,看了眼四周,并未答話。
小厮推開門,朝裡間眉開眼笑道:“三少爺,你的貴客,小人請來啦~。”
謝待一身黑衣,從窗前轉過身,瞥了我一眼,面向小厮道:“多謝。還請去下方領些賞錢,權當本少請你喝杯喜酒,圖些喜慶。”
小厮一臉谄媚,滿臉堆笑道:“小人能沾上三少爺的喜氣,已是福氣至極。”
他見謝待不欲作答,忙連聲道:“二位貴客慢慢聊,有事盡管言語一聲,小人立刻上來。”
随着人退出屋子,房門被輕輕帶上。
我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熱茶。
謝待問出聲道:“可還順利?”
我飲下杯中茶水,指尖不自覺摩挲杯盞,回道:“難說,老狐狸保不準起疑,半夜三更去開你的空棺。還好你沒落葬,不然得派多少人掘你的墳呐。”
謝待手指敲着桌面,神色一如往常,淡淡說道:“本座早有提防,你不必擔心。隻需要知道,一入重門,生死兩難,中途出了任何差錯,朝堂都不會出面救你。”
我放下茶盞,兩手環抱于胸前,話裡帶刺道:“大人放心,卑職一定見機行事,不輕易暴露,更不會死在所謂的“師父”後頭。”
謝待不滿的側過臉去,擡手指向屏風上的紅色衣裙道:“黃昏以前,穿上它。會有人在客棧外等你。”
我随着他指的方向,看着紅衣外袍,無悲無喜。
“吱呀”一聲,門關上了,謝待走了。
我身子後退數步,倒在平整的床榻上。
現在是午時,我要等,等夕陽落下的時候,等謝待去接親之時,等着他将我視作禮物一般送至重門。
接下去再發生些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我頭疼的坐起身,默呆半晌,走到銅鏡前坐下。
看着鏡中的自己,許久之後,才取下發冠,散落長發,恢複以前的熟悉模樣。
棋局悄無聲息的變動了,在這一刻,我才感覺自己真正走了進去。
夕陽從窗外照進來的時候,我換好了衣服,戴上面紗,走下了樓。
街市人山人海,在另一端,新郎頭上裝飾着狀元帽,身着龍鳳紅袍,腰間持着紅花,騎在高頭大馬上。喜轎前面鼓樂齊奏,特意有人手舉着謝府的豎立牌匾,遮擋人群中圍觀的視線。
我的身側站滿了年輕男女,他們擡頭瞻仰着,企圖窺探随從擋着的神秘面容,議論紛紛。
“謝府今日娶親,真是好大的排場,比以往都要隆重!”
“這算什麼?在奢靡富貴的上官族中,算得上低調了。更何況下嫁的是一家之主,所陪嫁的财産,誇張的能買下整座京柯。”
“這歸來的三少爺,聽說溫文爾雅,才學兼備。貌比潘安,可遮的這般嚴實。誰也看不見啊!”
“形容的天上有地上無的,怕不是有吹噓的成分?小生心中,并列第一的當為貌美傾城的上官二小姐,以及可望不可及,仙風道骨的安稷太子。”
“你口中所言,本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佳人,若不是....”
“住口,胡言亂語什麼!那上官雪算個什麼東西?也配染指我的太子殿下!”
“我呸。你真是好不害臊.....那安稷太子跟你有一文錢關系?京柯城中,誰人不知,上官涵治在世時,兩方曾有文定之喜。”
“那又如何?此一時彼一時。殿下已經退婚了,舊事重提有意思嗎?”
“沒意思....,是沒什麼意思。好過你在這癡心妄想!我們男子有了功名前程,多少能與意中人相配。倒是各位其貌不揚的小姐,想攀上太子殿下,猶如登天,不妨有點自知之明吧。”
“呵!我就不得不提醒你,上官一族最是不願與京官交好!爾等考取的功名在人家眼裡,棄之如敝履。就算你們祖墳冒青煙,有個顯赫的家世,又能怎樣?八字硬嗎?經得起人家克嗎?”
“你們的嘴臉,醜陋至極,全是一幫妒婦!我家上官雪才不是你們口中,命帶不詳之人....!休聽方士胡言!”
“沒有嗎?城東的張家,城南的賀家,城北的關家,下一個就是你,城西的李家。回家等死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