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妖晚上做了個冗長的夢。

夢裡，人類站在遠處，說他要去個地方。

貓妖想跑過去問問他去哪兒。

下一秒，人類對它做出一個停止的手勢。

人類還是笑得那麼溫柔，可那兩片紅潤唇瓣上下碰撞間說出的話卻不帶任何溫度。

起先，一切霧蒙蒙的，貓妖的聽力失靈，耳朵旁像有兩個巨大的鼓風機在吹。

但人類口型不斷重複，貓妖漸漸讀出了什麼。

别……你……騙……走。

忽然耳旁的嘈雜聲消失，它聽見人類用平日裡的語氣婉拒道：“别過來，你明明是隻妖，卻騙了我這麼久。現在我要走了，别再跟上來。”

貓妖一陣耳鳴，它忍着胃間翻湧的絞痛感，着急地朝人類跑去。

可那短短的距離卻像隔着屏障，任憑貓妖如何努力，腳下仍在原地。

“你去哪兒？！”貓妖一急，竟然恢複了說話的能力，久違的音色響起，它恍惚間還以為是第三個人在說話。

“你看，你會說話，貓是不會說人話的，你果然是妖。騙子。”

人類說完了要說的話，莞爾一笑，便要轉身離開。

“你去哪兒？！陳陳，你要去哪兒？！”貓妖越來越急，不知不覺間視線不斷升高，竟可以與人類平齊。

它恢複人形了。

“我可以解釋。你要去哪兒？外面很危險，你不要獨自行動，帶上我。”貓妖化做成年男子，聲音急切卻渾厚好聽。

人類轉過來看着他，笑容燦爛，明亮的眼神中閃耀着欣喜的光芒。

“我到壽命了呀，我該走了，接下來的路就要你一個人走了。就到這裡吧，再見了，小寶。”

人類揮了揮手，身形在原地沙化。

貓妖終于沖破阻力跑了過去，地上卻隻剩了一捧土……

“陳陳……”

他捧起沙土，雙眼通紅，聲音幹澀，雙手止不住地顫抖。

“别走……”

“陳陳……”

貓妖從噩夢中驚醒，頭痛欲裂，後背被冷汗浸濕。

他睜大雙眼反複确認着眼前的一切，是真實的。

身邊的人還在，也是真實的。

貓妖将手探到陳盡何鼻下，感受着他均勻的呼吸，揪起的心逐漸放平。

他這會兒才将将有些回過神來，看着放在陳盡何臉前的手指。

這是……他的手指？

貓妖攥了攥手，又展開在眼前來回地看。

他坐起身，從頭到腳摸了一遍自己的身體。

是真的，恢複人形了。

貓妖蹑手蹑腳離開卧室，來到客廳的鏡子前反複端詳自己。

大概是最近在人類這裡休養的很好，他的人形看起來氣色紅潤，身體也十分結實，不似靈力衰敗時形容枯槁的樣子。

貓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摸了摸，餘光看到角落裡的貓糧碗，勾着嘴角笑了一下。

原本他修成了妖，是可以不用再進食的。

口腹欲隻是殘存的習性，貪嘴而已。

但靈力受損後，貓妖常常會感到饑餓，即便不會真的餓死，但比起忍耐，他還是更喜歡跟人類一起分享熱騰騰的餐食。

可寵物糧這東西……既對他的靈力毫無幫助，又難吃的要死。

隻能算作應對饑餓感艱難果腹的下下策。

人類買了一大袋子回來，剩了好多。

就這樣，還覺得不夠想要再去補貨。

貓妖立眼看着地上的袋子，與原形同色的眸子裡滿含嫌棄。

他的手在臉頰上搓了搓，露出一個有些“苦惱”的表情。

如今既然他的靈力大有所長，就得想個辦法告訴人類，别再浪費錢買這些沒用的東西了。

不過……

怎麼告知他好一點呢？

鏡中的人濃眉英挺、鼻梁高聳，折角清晰的下颌讓這張臉看起來氣場十足。唯獨那雙眼睛，太過像他的貓眼，大而明亮，平添了一些稚氣。

人類那麼膽小，直接在他面前化形，怕是會吓到他。

這事還得鋪墊着循序漸進。

貓妖睫毛顫動，想起剛剛做的噩夢。

那不如……找個機會，先給他托個夢吧。

“小寶？”

不待貓妖想完，卧室裡忽然響起一聲粘糯的呼喚。

貓妖心裡一驚，少見地局促起來。

人類好像起身要出來了。

他在客廳心急如焚地調動靈力，想要趕快變回去。可靈力并不遂他的願。

貓妖努力了半天，還是以人形徒勞地站在原地。

“怎麼回事，快變啊！”貓妖焦急不已。

腳步聲越來越近，貓妖看了眼大門口，慌亂心想，實在不行……要不開門先跑吧。

吱呀一聲，卧室門打開。

陳盡何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哈欠，走上前把小橘貓抱在懷裡：“怎麼跑出來了，睡不着？”

“……”

剛剛人類出現的一瞬間，它咻得一下，驚險變回了原形。

差一點，就被人類撞破了。

貓妖想着夢裡人類知道它是妖以後的反應。

可不是什麼好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