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一桶井水的劄羅沖洗身上的泥污，聽着威爾揚言要幫他完成老師的任務，笑一下配合着應下他同行前往的要求。

隻在低下頭時又是厭惡地壓下嘴角。

兩個徒弟商量好，明天拖延時間在這農舍待着，尋找那隻隐藏的妖獸。

第二天有些貴族因為身體不适便是繼續留宿在此，這也正好趁了劄羅和威爾的意思。

一整天威爾都像是興奮過頭的模樣，遇到其他貴族時那趾高氣昂，故意撞倒引來那人不滿叫罵，威爾對罵回去赢得勝利，闊步昂首離開。

劄羅在旁邊看着，隻感覺這是隻頭成精的野豬猡。

為了以防萬一，劄羅提前觀察地形，确實發現兩農戶提着米缸進去農舍後面，再是進進出出許多次，每次出來都是喜笑顔開，手裡拿着一袋子東西，拿出來對着陽光一照，金燦燦的光。

劄羅認出來，那是大貴族才會有金币，而一行隊伍裡的貴族不在少數。貴族人數多，在這野外走丢一兩個都會是無人發覺。

入夜已深，涼風穿過幽暗狹窄的地下通道。

按照老師給的提醒與指示，劄羅和威爾來到農舍的地下酒窖。

越是往下走越是感覺周圍漆黑，身旁多了一個威爾，更覺逼仄難忍。

劄羅先行，他踩着樓梯慢慢向下探索，手裡握着學徒大賽獲得的獎勵，一顆夜明珠，在黑暗環境裡會散發出淡淡的光亮，可以看清腳下的路。

拿出夜明珠時，威爾的眼睛就是一直盯在上面，劄羅看到了也不明說，引着人繼續深入下去。

地下酒窖幽暗，充斥着淡淡的發酵和牆體潮濕的腐敗氣味。

酒窖裡空氣不流通，劄羅走到樓梯的最底下就是熱了出一身汗，旁邊威爾更是已經有些難以忍受悶熱，嘟嘟嚷嚷着追問他妖獸在哪裡。

看來一開始叫他不要随意亂出聲都是抛在了腦後。

腳下忽然蹭過一個毛茸茸的觸感時，劄羅悚然一驚。他幾乎要跳起來，但還是緊緊抓住了一旁的木桶，夜明珠往下一掃，幾隻灰毛老鼠飛快地逃竄。

威爾嗤笑一聲，“膽小鬼，幾隻老鼠把你吓成這樣。”

吱吱叫的老鼠跑遠，劄羅緊張的心跳仍未放松。

因為他聽到了一道聲音。

像是呼吸聲，又像是水波輕輕劃動，很細微不易察覺的動靜在這幽靜的環境裡，在無限放大。

威爾也是聽到了，緊張興奮地催促着他，要過去一探究竟。劄羅被他推着往前走，緊握着夜明珠手心都是濕滑。

想起老師的囑托，劄羅強忍心中恐懼，慢慢朝着聲源處靠近。

酒桶在身邊堆砌，形成了一個保護屏障，劄羅慢慢移動腳步，放緩呼吸。

那呼吸水波般的聲音在逐漸放大，劄羅模糊又是聽清了，似是嬰孩哭啼，細細弱弱，令他不自覺頓住腳步。

哭聲夾帶着一些嗆咳的急促呼吸，劄羅忍不住探頭去看。

前面有一道黑影在來回走動，懷裡抱着一團模糊辨不清輪廓的東西。

那哭聲就是從那裡發出來的，很怪異的嬰孩啼叫，像是小獸嘶鳴。

“嘶——”隐約有一條長長的血紅從中間垂落下來。

劄羅還在怔愣之中，忽然背後一道急促尖叫，“啊怪物！”

那黑影蓦然轉過身來，黑暗裡，一雙猩紅眼睛望向這裡。

劄羅恐懼還知道要跑，隻來不及抽身逃離，身後推來的力道讓他撞開面前酒桶，撲到前面，暴露在那怪物眼前。

夜明珠滾落，掀起地面塵土裹纏，光芒一下暗淡下去。

一陣氣流席卷塵土而來，劄羅跪伏在地，隻能眼睜睜看着一團黑霧旋轉至眼前。

劄羅被黑霧纏住身體不能掙動，被他撞倒的酒桶都是灑出來，空氣裡的酒氣和怪異味道混合在一起，脖頸裡纏繞的黑霧更是令他喘不上氣。

“救命！！來人啊救命！！”

而不遠處跌跌撞撞要逃走的威爾則是被纏着雙腿拖行回來。

威爾恐懼尖叫的聲音十分刺耳，在這密閉空間裡回響，引起黑影懷裡小怪物的厲聲嘶叫。

“嘶——”

“噓噓噓，不怕不怕，是有兩隻小老鼠偷跑進來了——”

那黑影出聲，低啞粗粝，像是深淵裡的魔鬼那般恐怖。

劄羅仰頭見到黑影，對方一雙冰冷似是獸類的豎瞳緊緊盯着他，心中恐懼和驚愕像是一雙無形手扼住喉嚨。

然而更令他恐懼異常的是黑影懷裡的一團。

那東西還在蠕動，像是一團肉糜鼓起來表皮，像是剛從母體裡剖出來的肉色肉塊，覆蓋了一層透明薄膜覆，青紫血管遍布其上，四肢緊縮縮的橫在胸口，五官都是包裹在血肉一層裡面。

那似人非人似獸非獸的一團在急促呼吸，似是喘不上氣，發出猙獰嘶叫。

“餓久了吧，送上門的獵物，放了血還新鮮呢……”

黑影聲音低啞辨不清音色，低聲喃喃細語，抱着懷裡的血肉模糊一團，邊走邊搖擺手臂。

哄睡嬰孩的姿态，卻是一雙蛇瞳般的冰冷眼睛盯着地上想要掙脫的獵物。

劄羅面上露出極端恐懼的神情，卻發不出聲來，旁邊的威爾不知何時也是緊閉嘴巴，隻餘腿腳抽搐着，也是無法出聲。

酒窖幾息之間的混亂頓時又像是剛進來一樣，幽暗，靜谧。

“唔……”小怪物嘶叫的聲音弱了下去，隻發出幾聲憋悶的嬰孩啼哭。

黑影無聲無息靠近，劄羅手中緊握着藥瓶，他已經下定決心，等黑影靠近，他便是殺了這怪物。

然而不等他行動，旁邊威爾便是已經掙紮着跪倒在那黑影面前，一下一下把頭往地上砸。求饒的嗚咽悶哼都是不及磕頭的砰砰砰激烈。

劄羅心中痛罵，卻不得不打起精神面對這生死一關，他隻是保持被束縛的姿态倒在那裡，手指一點一點挪動藏在袖口的袖箭。

隻待那怪物解決了威爾，他就要趁機出手。

大概是威爾磕頭乞饒的卑賤姿态取悅了那怪物，黑影繞行威爾左右，并不急着殺人碎屍，喂養他懷裡的小怪物。

悶悶的磕頭聲似是搖籃曲，小怪物慢慢停下啼哭安靜下來，黑影怪物轉過身，抱着小怪物走回去。

劄羅感覺手指已經觸摸到袖箭的機關，穩住心神，方向對準那邊背對着的黑影怪物，袖箭瞬間射了出去。

忽然癱倒在地一直磕頭乞饒的威爾跳了起來，那袖箭即是射中他。

因為距離太近，那細長如針的銀質袖箭一瞬間便是沒入威爾寬碩的胸口。

重物砸地的聲響過後，威爾倒在地上，七竅慢慢流出黑血，鼓脹的眼睛睜得極大，死去時恢複了清醒神志，痛苦和恐懼令他面目扭曲。

身上纏繞的黑霧慢慢收緊，威爾臉上變得青紫，血液被擁擠到一處，将表皮撐起來形成一個碩大的充血豬頭。

青紫血管從臉皮中掙出來，接着不堪重負般，嘭然炸開。

七零八落的身體碎屍，血肉模糊，噴濺四周。

“…嘔”沾滿一身還溫熱鮮血的劄羅神情僵硬，極具沖擊力的血腥一幕令他忍不住彎腰，胃中翻江倒海，一下吐出來。

小怪物的啼哭嘶叫響起。

“還有一個……”

惡魔在耳邊低語，纏繞在頸部的黑霧慢慢收緊。

劄羅睜大眼睛，眼前逐漸蒙上一層血紅色，黑暗裡他微弱的求救盡數扼在喉嚨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