嗆咳河水不停喘氣的布林登已經沒力氣反抗,他渾身濕透,顫顫打哆嗦。雪域狼王體型碩大,叼着他好似叼着一個布娃娃,尖銳狼牙可以輕易穿透這副稚嫩孩童的胸口,扯成碎片。
雪域狼王一路叼着小孩,奔疾如風般,很快就是跑到了隊伍前頭。
一路來到遭遇罹難的農舍,雪域狼王就是放下布林登,按照主人吩咐去尋找少年導師的蹤迹。
蘭斯洛特殿下正在看着手裡的銅鈴,眉頭緊鎖,忽見一頭雪狼跑到他面前,當即就是被這頭體格健碩眼神靈慧的漂亮雪狼吸引目光。
蘭斯洛特認得它,當初挑選靈契妖獸時,他就十分心儀雪狼,一眼見到山峰之巅的奔跑身影,當初熱血十六歲的他看得目不轉睛。
可知道這個最威猛的雪域狼王已經歸屬于喬伊家族,他傷心了好久,之後再是得到自己的靈契妖獸矶鷹,都是沒有那樣憧憬的心情了。
他蹲下身來撫摸着雪狼一身柔軟厚實的白色皮毛,撓了撓領口一圈标志性灰毛,笑問着,“閃靈,來找我的嗎?”
雪域狼王長相兇猛卻是性格好,對擁有馭靈氣息的蘭斯洛特的親近撫摸,并不排斥,隻是用黑色鼻子嗅聞他手裡的鈴铛。
蘭斯洛特笑着擦了擦它鼻尖濕漉漉的水,又是想要替他清理四肢沾了泥巴的爪子,恢複那幹淨漂亮的白色柔軟皮毛。
他叫侍衛去打水。還未付諸行動,閃靈已經叼走他手裡的鈴铛,身疾如影般跑開了。
“等等閃靈,這個你不能拿走。”
蘭斯洛特追了上去,卻是速度不如雪域狼王,很快被甩在了後面。
……
樹葉沙沙作響,寒溪潺潺脈動,遠方傳來雪枭的呐喊。
朦胧漫天飛舞的雪山,處處都是無差别的白雪紛紛,線條鋒利的山脊連綿起伏。
北風在呼号,他獨行其間,身心俱疲。
少年導師意識到自己又在做夢了。
這次是在雪峰山。他半生都在這離天空最近的雪山,仰望天空的空茫,俯瞰山下的重複景色,十年如一日。
他都快要忘記,這種安靜到可以聽到山脈呼吸的起伏。林間爬蟲在嗫嚅,灌木狐在跳躍,風中傳來鳥兒婉轉鳴唱,山谷傳來溪流融冰的破裂聲。
眼前出現一抹火紅色彩時,随着雪山起伏呼吸的心跳都好似掉了一拍。
少年導師壓抑着心底的勃然心悸,站在原地,看着那一抹火紅朝他奔來。
“師父!”
在雪山之巅傳來的呼喊,夾帶着風雪的冷冽都好似被這熱烈的氣息融掉了,化掉了。
潮熱的氣息撲了滿懷,灼熱的急促呼吸在耳邊。“師父,我要靈契妖獸!他們都有寵物玩,我也要!”
少年導師擡手,壓制住指尖的戰栗,慢慢按在弟子頭頂。
手指蜷縮,要去觸摸發絲都燃動烈焰的黑發,近在咫尺的墨發,卻是下一刻抽離而去。
弟子從他懷裡鑽出來,仰着微紅的臉,一雙在靜默曠遠的雪山背景裡異常火熱的眸光,閃動着烈焰的色彩。
“師父,我想要雪狼!”
少年導師聽到自己有些無奈的聲音,“可是,艾德公爵已經開口要走閃靈。”
“我就要!”弟子着急了,拽着他的衣袖,撒嬌央求,“師父求你了,我真的喜歡閃靈,它好漂亮的,我想要。”
他回答,“閃靈認主,或許你可以和艾德公爵競争,看看他認誰做主人。”
“好!”弟子眼底閃爍着勢在必得的光芒,“我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失手過。”
弟子如此驕傲,所往之處無不是掌聲與贊美,他堅信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可在這件事上碰壁了。
艾德公爵的金屬性更加讓雪域狼王親近,弟子熱烈卻蠻橫的性情,讓閃靈躲避不已。
弟子扔下自己用來招引閃靈的美味食物,手裡燃了一團火直接推向了抱着閃靈的艾德公爵。
他出手制止,引來弟子憤慨的大叫,“雪狼本應該是我的!”
少年導師沉默看着,看着弟子發脾氣,他想要上前安慰,卻是被他狠狠推開。
回去雪峰山上,弟子又是來找他,請求他的諒解,他當時是太生氣了才會那樣不管不顧,而且他本就是不喜歡艾德公爵。
“他除了闆着一張臉訓我,就是拿鞭子抽我,這次我放火燒他,他不得把我綁在樹上晾我一晚上,我才不回去找揍。”
弟子躺在他身邊,往他懷裡鑽,“師父,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吧。”
少年導師看着當時的自己心軟,将弟子抱在懷裡教導處事不可沖動,弟子乖乖應訓,心底破裂冰冷的地方似是在一點一點動搖。
和諧溫馨的場景驟然變幻。
一切的改變始于弟子參與了一場學院比武大賽,回來後便是忽然生病,昏迷不醒,身上熱得似是炭火。
火焰灼熱溫度有些異常,弟子身上的衣物因為這高溫而燃起來,身下棉物也是燒光。
弟子跑到外面,滾到雪地裡,難受到嘶聲痛喊,身下的雪地融化露出草根,最後竭力倒在他懷裡,眼睛猩紅地盯着他擔憂的樣子。
渾身熾熱滾燙的弟子哭着啞聲說,“師父,我好像做了一件錯事,挽回不了了。”
得知他擅自偷入禁地,使用禁術,火晶石熔煉于自身,提升馭靈術修行,比賽盛會時亦是展露禁術,少年導師也模糊不記得,自己當時如何心情,他隻記得弟子被他綁在雪谷,遭受了一天一夜的風刃雪刀。
他在風暴眼裡看着,弟子痛苦嘶喊哀求他,他不為所動。傳入耳中的哀求變成埋怨,埋怨他隻知道呆在這山上,不聞外事,他被人輕視被團團欺辱,他皆是坐視不理。
“說什麼做自己不必管他人,我聽不懂這些大道理,我也不想聽!
“我浴火而生,本命翼龍馭靈師,憑什麼要我這樣循規蹈矩,受那些蠢人的愚弄……
“我會成為翼龍馭靈師,我會是七國的王,所有人都會尊我敬我,連神明都該給我讓路……”
艾德公爵親自來接,弟子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一雙眼睛布滿血絲,他仰頭望來,眼神已沒有當初拜他為師的單純歡喜,沉沉晦暗慢慢覆蓋那原本的灼灼光彩。
夢境開始變幻更為快速,似有一面面閃光鏡子掠過,鏡子裡面弟子的模樣變得逐漸陌生,眼神逐漸冷漠。
周身暴漲的馭靈之力,火焰在熊熊燃燒,黑色灰燼夾帶着屍骨的腐臭。
終于那團不可控的火燃到他的身上,伴随着弟子似癫似狂的迷亂,侵入五髒六腑的灼痛深入骨髓。
噬咬的吻,似是刀子一樣,戳着每一處赤焰灼燒過的地方。
那種将靈魂放在火焰炙烤的折磨,遠遠比不上心痛到無法呼吸的那一瞬間。
一劍直指心髒的利芒,沒有絲毫停頓,直接貫穿了他的胸口。
弟子常常看着他銀白色眼瞳,覺得他不是常人。他也未曾說過,他的心髒異于常人。
那一劍并沒有要了他的命,可他确實聽不到自己與雪山呼吸起伏共同搏動的心跳了。
他倒在雪地裡,迎着漫天飛舞的雪花,他看不清楚弟子的臉,他隻看到漸行漸遠的身影,逐漸被雪景模糊。
少年導師眼前朦胧血紅,心底的悶痛針紮一樣襲來。
夢境搖搖欲墜,他似乎也要随着風息破裂了。
鈴鈴——
鈴铛悠悠,随風散入耳中。
他循聲而望,迎着光亮,似是一個模糊的白影朝他奔來。
或許是夢裡在雪山之巅肆意奔跑的少年身影太過清晰,少年導師覺得此時眼前朦胧,辯不得朝他跑來的白影具體輪廓,他下意識張開手臂。
“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