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館。

裝飾豪華的馬車停在院外，栓馬繩的馬車夫拿草料喂給将要踏上路途的馬兒，裝好的水和糧食壓在馬鞍兩側。

拔刀擦劍的侍衛們穿盔戴甲，仆人收拾行李，站在外面徘徊逗留的貴族少爺并不能引起忙碌的衆人注意。

腰間皮帶緊扣，足登白履靴，一身紅寶石點綴衣襟，白皙面上敷了紅粉脂。如果忽略貴族少爺的編發，還未完全長開的漂亮精緻臉蛋，那可真的很容易讓人誤解。

下樓的少年導師一眼就是見到站在大廳裡，一身招搖打扮的貴族少爺，他腳步未停，準備略過。

而離開宴會就是想着喬伊家族伯爵大人的托利少爺見到仆人裝扮的他，想找人詢問的目光就是停住，然後似是想到什麼，朝他走來。

“男仆，你知道喬伊伯爵在哪裡嗎？”走近了，托利少爺才發現這個仆人長得很俊，單看面容是這樣。

隻是一雙冷目望來時，就讓人推翻剛才這人很單純無害的猜測。

托利少爺被他一眼看得忍不住後退，少年導師收回目光，側身而過，并未理會他。

托利少爺覺得自己受到了輕視。好似來到這威斯特斯城，遇到的一個兩個，誰都能對他愛搭不理！

“我叫你走了嗎！”

托利少爺追了上去，伸手要抓那仆人的肩膀。

但不知怎麼，他抓了個空。

腳下不知踩到了什麼濕滑東西，肩膀也被推了一把。托利少爺驚恐萬狀，頭頂着木窗整個人翻出去。太過意外，他全程隻來得及發出一聲急促尖叫。

從後廚出來的桑塔，手裡還端着湯碗，就見到翻窗摔在外面馬槽裡的貴族少爺，一身漂亮衣裳都是沾染了濕漉漉的混合麥粒和草葉的草料。

而少年導師站在窗内，望着馬槽裡粗魯叫罵的狼狽少爺，那眼神裡閃過幽然冷意。

桑塔看得傻眼，等到少年導師側眼望來，桑塔又是下意識想要跑，隻是手裡的湯限制了他的發揮。

少年導師叫住他，桑塔不敢不聽，走了回去。

手裡的湯碗被拿走，手指撇開表層的浮油以及蘑菇粒，撈起底下一塊泛着血絲的濕滑肉塊，森白骨頭，猶帶一股腥氣。

“烏蛇骨，白蘭地。”

在少年導師的冷利目光下，桑塔連解釋的話都講不利索，“這是、是城主大人送來給伯爵大人。”

“倒了。”

看到扔在污水下口的肉骨頭，桑塔一愣，望着已經離開的少年導師背影，捏着碗沿，垂着頭走開。

一身狼狽污漬的托利少爺叫罵半天，終于等來有眼力的管事，幾個喬伊家族的仆人将他扶到樓上去，換下髒污衣服。

等到唐德利恩得知消息找來時，就見着在床上的可憐小少爺紅着眼梳頭發，因為打結而扯痛了自己，委屈又憤怒，摔了梳子大喊大叫。

伺候洗漱的仆人都是退避三舍，不敢接近，見到唐德利恩，都是退了出去。

唐德利恩走過去，按住瀕臨發病的小少爺，将他抱在懷裡安慰，“托利，放輕松，我在這裡。”

托利像是孩子一樣窩在他懷裡，梗着脖子，身體在輕微發抖，“我要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所有人。”嗓音透着一股狠厲。

自知少爺發病時脾氣更差，唐德利恩并未辯駁此時托利話裡的偏執，他講一句，“我要殺了貝特，他欺負我。”

唐德利恩應一句，“好，我們殺了他。”

“還有卡納，”托利顫顫将手指咬在齒間，用力咬着，“他說來找我，他沒有來，騙子他是個騙子……”

唐德利恩心痛，他不知道托利來到威斯特斯城遇到的許多人都是這樣傷害他，他不該因為比武大賽拖延，他應該陪着托利少爺一起，不至于現在小托利這樣傷心難過。

思慮良久，唐德利恩從懷裡拿出自己準備的東西。手裡塞了一塊冰涼，托利低下頭，見到一塊鴿子蛋大小的晶石，泛着幽藍光澤，光是摸着就感覺雙手覆蓋寒霜的冷意。

“托利，有一種追蹤術，融煉于魔石，可以探查到任何你想見的人，隻是這冰魄晶寒氣傷身，于你不利。”

“而且很危險，”唐德利恩還是覺得不可行，“還是用普通追蹤術，雖然時間長，但很安全——”

“我要用。”托利打斷了他的話，握着手中的冰魄晶，剛才淚水浸透的發紅眼睛裡閃着奇異的光芒。

“等着瞧，看你往哪跑。“

唐德利恩還想勸說，但見托利一掃方才的陰郁難過，握着晶石抿出開心的笑來，他隻是強調一點，“這冰魄晶與火晶石相克，想要用它，就要暫停火晶石療傷。”

托利想起自己的病，隻是稍稍猶豫一會就是繼續堅定點頭。

腦海裡想象的找到人狠狠折磨羞辱一頓的畫面實在令他興奮，他甚至不在乎那時會不會有一點半點的顔面丢失。他現在隻想找到那個綁了他的仆人。

托利摸着脖頸的凹凸不平，眼底暗沉，心緒如暗河在黑夜裡寂靜無聲地浮動。

光潔皮膚上因為沒有使用祛疤膏而留下淺淺齒痕，是用來提醒自己，他堂堂貴族少爺，受到了多大的羞辱。

他要百倍千倍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