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滿是食物香氣和熱氣酒氣的宴廳出來,盛淵就是恢複了清醒,看着周圍來來往往走動的侍衛兵,裝作不認路的樣子,叫了一個人帶路去解手。
侍衛兵領着不認路的外鄉人去,因為對方口音他就攀談起來,詢問他是不是妥曼斯城來的。
盛淵應付侍衛兵的詢問,跟着他往城主府西門過去,舉着的火把在進入暗巷時就是忽然熄滅。
肩頸挨了一記的侍衛兵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聲音,就是倒了下去。盛淵拖着癱倒的侍衛藏在暗處,換了盔甲穿在身上,去了東城主府。
威斯特斯城氣候适宜,又值春季,苗圃裡栽種的綠植比前幾日生長得更加旺盛。
夜間風中輕輕搖動的枝葉有飒飒聲響,枝頭花瓣顔色或濃或淡,有泥土的潮濕氣,比宴會大廳裡的悶熱與酒氣,更加清新,沁人心脾。
走動巡視之間,盛淵指尖觸摸到一些植物,蹲下身來,撥弄着一株淡紫色小花骨朵。
手指輕輕摩擦間,溫度攀升,花骨朵内部逐漸綻開,淡紫逐漸向深紫過渡。花瓣舒展身姿,怯生生地露出裡面的嬌嫩花蕊。
盛淵盯着這株漂亮的嬌花觀賞時,前方傳來一點騷亂動靜傳入耳中。
在偏僻的後院一角,周圍滿是苦澀藥氣裡是靠海土壤散發出來的土腥氣。用籬笆圍起來劃分不同領域的土裡栽種了許多綠苗。
身形高大着清灰袍學徒的兩人按着一人跪在土壤裡,口中滿是惡劣的侮辱言辭。
“連最容易成活的藥草都被你糟蹋成這樣,你這個廢物,邪種,爛泥巴!”“你不是被師傅趕出門了,還敢來這裡偷東西!”
“沒有……我隻是拿走我自己的東西,其他什麼也沒碰……”蜷縮成的一團裡發出微弱的聲音,申辯又是被一陣暴力打罵壓過去。
“你還敢反嘴?!”
“告訴你,你在這裡什麼也沒有!”“糟蹋一堆好東西,師傅仁慈不懲罰你已經不錯了,你還敢蹬鼻子上臉!”“看我們今天替師傅教訓你這個狗娘養的!”
盛淵走過去時,那邊隻有更加大聲的粗魯打罵,反抗的動靜是一點也聽不到了。
兩個學徒背對着來人,一點也沒察覺悄無聲息靠近的身影,後衣領被揪住,身體被甩飛出去,接着在空中踢蹬的腳步也是被飛來的木棒砸中。
重重跌倒在地的兩個學徒痛叫聲剛是喊出來,忽然一道劍芒閃現,像是一把剪刀裁開的布匹發出的撕裂聲。
黑夜裡咕咕液體流動的聲響很輕微,但是盛淵聽到了,那是喉嚨被割開,血液上湧嗆入肺部,壓抑呼吸,血液如同緩慢小溪一樣流淌出來的聲音。
在他擡眼望去時,暗處裡的影子就是移動出來,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的暗沉色彩,隻是一抹金屬光華閃現。
盛淵心神一動間,面前暗沉夜幕裡晃動着一個高大身影來到他跟前,血腥氣和壓迫感襲來。
在他将要出手時,高大身影忽地後退一步。
一身仆人服飾,手持沾血鐵劍,左膝蓋彎曲右腿後撤一步,跪在了地上,朝向主人的方向。
持劍垂首跪伏的身姿在月暈沉沉夜幕下顯得挺拔,巍然不倒。即使因為金屬面具的遮擋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是堅定虔誠而忠心耿耿的氣勢異常凜然。
受此一跪的盛淵感到一陣心悸,哪怕仆人口不能言,似乎能聽到,那堅定一跪裡傳達的一聲“主子”。
盛淵盯着這個忽然出現的傀儡仆人,半晌都是未有其他反應。
主子沒有表示,傀儡仆人也就一直跪着。
月光昭昭,風過庭院,樹梢沙沙,人影斑駁。
終于一聲低低的沙啞聲音響起,插入這死寂的靜默裡。
“他…他殺人了……”
盛淵側頭,看到身後蹲坐在地臉上青青腫腫的小學徒,他目光猶帶驚懼,見他望過來的冷漠眼神,更是吓得六神無主。
傀儡仆人身形一動,提劍便是沖到了那小學徒面前,沾染血液的劍鋒剛是來到小學徒的胸口,身後傳來一道冷漠聲音。
“我命令你殺他了嗎?”
這是一句問句,不是主子平時使用直截了當的陳述句。傀儡仆人蓦然停了下來,手中的鐵劍立時停下,橫在離小學徒腦袋前幾寸的距離處。
托莫未能看清楚這人如何來到他跟前,快得近似殘影。但是死亡并未降臨,恐懼情緒引起的尖叫也都是被眼前這奇異一幕轉移。
強悍有力的仆人一劍便可以了結他的性命,卻是在聽到呼喚時,回去了主子面前。
盛淵沒有想到傀儡仆人在此時現身。
他并未召喚,傀儡仆人便是出現,還擅自動手,殺了兩個醫師學徒。看起來似是有了自我意識,不需要命令便可以自如行動。
傀儡仆人站到了他的面前時,盛淵一腳就是踹了上去。
傀儡仆人身形高大,體格健碩,他這一腳雖然有怒氣,但是威力不大。傀儡仆人的身形巍然不動,他反而是受到慣性作用,往後退了一步。
傀儡仆人擡起頭來,見到主子一臉冷肅陰沉的模樣,攥緊了身側的鐵劍。
正在盛淵以為這個仆人不聽使喚,要造反了,高大魁梧的傀儡仆人就是将鐵劍舉起來,在他驚異的目光下,對着自己的腹部,毫不猶豫地刺了下去。
噗嗤——
仍是血肉之軀構造的傀儡仆人,身上戳了個血窟窿,鐵劍拔出來時,血液咕咕往外流。
身為翼龍主上的盛淵臉色陰沉如水,心底裡卻是罵起來髒話。
特别是,他看到傀儡仆人擡起頭,手放在劍柄,那有些拘謹緊張的樣子,似是征求他意見!
好似在小心地詢問,主子滿意嗎?
盛淵:“……”
媽的!這個傻缺以為他這個主子生氣了,所以就用這種方式賠償,讓他不生氣嗎?!
傀儡仆人自己捅了自己,還不知道主子受到驚吓在罵罵咧咧,他隻看到主子陰沉臉色稍稍一緩(其實是吓得面部表情失控),但還未達到往日的平靜,傀儡仆人舉起鐵劍,作勢再次要給自己捅個對穿。
盛淵一個箭步沖了上去,擡腳就是踢中他的鐵劍,盯着摔倒在地的傀儡仆人,頗為陰沉壓抑地講着,“你把他們弄死了,這個時候不去收拾殘局,是等着我這個主子替你收拾爛攤子嗎!”
傀儡仆人似是終于明白主子的怒氣從何而來,他迅速站起身,朝着那已經失血身亡的兩個醫師學徒走去,按照主子吩咐,收拾自己的爛攤子。
受到驚吓的盛淵在自我調節中。
這是艾歐裡亞造出來傀儡仆人,不僅血腥殘暴,更是随前任主子,有着異于常人的奴性,對他這個翼龍主上言聽計從,必要時刻更是會随時切腹自盡,以示效忠。
盛淵仰頭望天,又是狠狠地抹了一把臉,調整好怒氣驚吓以及心力交瘁的心情。
小學徒還沒有離開,剛才看到那番奇異景象時,便是邁不動步子,這會見到臉冷漠的盛淵走來,癱着身子不停地後退。
“不要殺我,我什麼都沒看見,我也不會講出去,求你了……”
盛淵來時還是那副小鄉巴佬的模樣,小學徒也沒有立即認出他,等到他恢複原聲講了小河邊救他一命時,小學徒才認出,當即要給他跪下磕頭緻謝。
盛淵一擡手就是按住他的肩膀,他不想要道謝,他隻想知道霍斯頓城主大人的住處,是否可以通過他的學徒身份,引薦一下。
聽他講要見霍斯頓城主大人,托莫臉上有些失意消沉之色,“師傅不會想見我,大人還是自行前去,我馬上也要走了……”
“走,走去哪裡,不做醫師了嗎?”
盛淵走到苗圃前,手伸進一旁的水桶裡,沾滿水珠雙手拿出來。他手一揮,水珠順着指尖抛出的弧度,灑向前方苗圃裡的藥草幼株。
含帶着溫熱氣息的水珠浸入一些含苞待放的小花骨朵裡,滴落于土壤中,奇迹發生了,原本半枯萎的花枝慢慢挺直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