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下陵墓上來,從卧室隔門後面繞出來,艾歐裡亞就是見到站在房間裡的人。
艾德公爵目光沉沉,盯着坐在輪椅上的孱弱弟弟。
艾歐裡亞臉色蒼白,更加虛弱,但是不難看出,他精神不錯。眉宇之間雖然仍有郁氣,但是灰蒙眼瞳不是死氣沉沉,眼底有些淺淺淡淡的波光。
這樣的波光,從艾歐裡亞十八歲從毒霧谷奄奄一息逃出來,昏迷十多天後醒來,發瘋病親手殺了自己的靈契妖獸,坐上輪椅的十年時間,再也沒見過。
艾德公爵手心裡緊緊攥着家族靈戒,感受着那上面隐隐的灼熱,并未立即開口。
艾歐裡亞還惦記着石棺中的男人,對于擅自到訪的艾德公爵,他現在名義上的哥哥,頗有些厭惡之感。
他才不會承認,一個人類是他的哥哥。
他的哥哥從來隻有一個,那就是他的主上。
他現在還能感受到,男人将手放在自己的頭顱上輕微用力,帶起身體自發反應起來的,遭到血脈壓制的恐懼,還有難以自制的隐秘沖動……
艾歐裡亞臉色隐隐發紅,想要迫不及待回去那陰冷潮濕的石棺裡。
當然,眼前還有一個厭惡家夥需要打發了。
“你來做什麼,看我這個廢物弟弟有沒有死嗎?”
“薩莉亞不适合家族靈戒,她現在做不到掌控翼龍的力量,你想要她變得像你一樣嗎?”
艾德公爵聲音冷沉,說出自己憤怒來拜訪的原因。按照以往,他是不會來這裡,見他這個侮辱家族榮耀的弟弟。如他所言,死了他也不打算過問。
艾歐裡亞掀開眼簾,看着艾德公爵放在身側緊攥的雙手,眼底更是陰冷。
那象征着喬伊家族的五爪翼龍,印刻翼龍圖靈的家族靈戒。
多麼可笑,他們翼龍一族,竟然成為這些肮髒卑賤人類的所有物,還被用作家族象征。
翼龍一族從來都應該是天地之間的霸主,是整片大陸最強大的種族,是萬物之主。
而不是現在這樣,翼龍一族不在世人眼中存在,成為一個古遠的傳說,一個用作提高人類身價的圖騰象征。
這是翼龍的屈辱,這樣的侮辱應當被洗刷。侮辱翼龍一族的喬伊家族最為該死,應該全族覆滅。
艾歐裡亞眼底陰沉不已,緊抓着輪椅扶手,蒼白臉上更是陰郁,薄唇揚起一些嘲諷的弧度。
“薩莉亞是你的女兒,喬伊家族的傳承人,應當擁有家族靈戒。這些年你也一直想方設法逼我讓出來,現在給你們了,難道還不滿意?”
他的語氣像是他們喬伊家族的人對不起他艾歐裡亞,明明當初是自己一意孤行,造成今時今日的困窘地步。
因為無法掌控翼龍力量卻還擅自做主,強行開封這世代傳承的家族靈戒,緻使他自己已經成為了一個廢人,還想迫害他的女兒!
艾德公爵勉強壓制着自己的怒火,攥着手心裡灼熱的家族靈戒,沉默了一會,才是問出來一句:
“家族靈戒出現了預兆,是不是意味着,世上出現了……出現了翼龍馭靈師?”
攤開掌心,展露出來的一枚靈戒,不是那種古樸沉寂好似一塊無用之石。
上面鑲嵌一塊蒙塵魔石,但是内部印刻五爪翼龍的圖靈标識。那暗沉的圖靈隐約閃過一抹火紅。
此時艾德公爵心情異常忐忑。
一方面,他是希望有這樣的人物出現,重振喬伊家族往日的光彩榮耀。另一方面,他有私心,不希望是外族人,最好是喬伊家族的血親,他的女兒……
但薩莉亞已經擁有了封印血凰靈獸,完成契約儀式。接受這樣的血脈靈獸,薩莉亞都是十分艱難,更别提這種上古翼龍的靈契。
艾德公爵很清楚,薩莉亞過于年幼,資質雖是家族裡出衆,但放眼全大陸,她不足以掌控這種力量。
象征五爪翼龍的家族靈戒沉寂百年,終于出現一些不一樣,艾德公爵難以言說的心情複雜。
而家族靈戒的前任擁有者,喬伊家族的馭靈師,現在是廢人的艾歐裡亞沒回應。
坐在輪椅上的艾歐裡亞隻是狠狠地盯着那枚家族靈戒,蒼白面容鐵青無比,灰瞳裡都是陰鸷的晦暗浮現。
出現了……出現了一個可以駕馭翼龍的馭靈師,在人類之中?
哈?上天是在開玩笑嗎!
他剛剛才是複活了他的翼龍主上,他的哥哥才剛是重獲新生,就出現了這樣一個卑賤的存在,妄圖掠奪——
真是膽大妄為!
艾歐裡亞滿眼都是憤怒,仇恨的火焰幾乎要燃燒他的理智。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搶奪這枚令人惡心的靈戒毀掉之時,就是察覺到地下陵墓的一些動靜。
石門輕微開合的聲音。
主上!
艾歐裡亞還未驅動他的傀儡仆人去查看情況,不過他很快知道了驅動也未有用處。
因為他瞥見卧室後面繞出來一道身影,熟悉的身形讓艾歐裡亞一下子頓住。
艾德公爵還在等待一些回應——雖然他感覺這個已經成為廢物的弟弟并沒有用處了——他就察覺到房間裡出現了另外一股氣息。
十分危險而又充滿壓迫性的氣息。
他靈戒内的雪域狼王感受到了這股危險的氣息,與他心神互通。在蠢蠢欲動,焦躁不安,出現了一種他以往從未感受到的情緒。
艾歐裡亞緊緊地盯着那道身影,灰瞳一縮一擴,忍不住顯露出獸類的尖小眼瞳。
男人從石棺中出來,還打開陵墓來到上面,沒有告訴他,就擅自做主出來了。
意識到自己帶有怨恨情緒的苗頭,艾歐裡亞迅速低下頭去,暗自心驚于自己如此膽大妄為,竟敢對主上有這樣的抱怨。
可是,他的主上,不該是讓這些卑賤人類看到,那樣肮髒的眼神裡,不該有主上的影子。
…
在一片沉默的死寂中,艾德公爵的冷酷呵斥出來,一下沖破這種緘默。
“艾歐裡亞,我看你這些年待在房裡,當真是成廢人了!擅自做主将這種登不上台面的人帶回來厮混,讓外人見到,喬伊家族的臉面都是讓你丢光了!”
聽到這樣的侮辱,對主上的侮辱,艾歐裡亞當即有了想要殺人的心。
不過身後一點動靜傳來,讓他停歇了這個念頭。
身後靠近一股冷冽潮濕的氣息,是陵墓地下石棺裡,他經年累月可以嗅聞得到的腐爛與腥臭。
但是趴在他肩膀上的男人,在他耳邊輕微地呼吸吐納,危險的氣息裡,夾帶着一種無法忽視的冷香。
這種壓抑迷人的冷冽氣息籠罩了他,骨子裡血脈的壓迫與這樣驟然的觸摸親近,引起身體無端的恐懼,還有詭異的戰栗。
艾歐裡亞低頭,看着放在胸前交疊的一雙手,蒼白到可以隐約看得見細密血管,薄薄的皮肉下面湧動着他最畏懼最恐懼,而又最渴望的東西。
艾德公爵斥責完,并未得到艾歐裡亞或者羞憤或是嘲諷的回應。
艾歐裡亞隻是擡起頭來,灰蒙眼中帶着癡迷的神采,望着俯身趴在他肩膀處的男人。
男人的長相十分普通,絕對不會是艾德公爵可以回想起來的長相,隻是一雙眼眸狹長,眉目之間流轉,那灰瞳裡就流露出一抹惑人神采。
艾德公爵從那剛才的目光中醒神,見到艾歐裡亞與一個男人當面苟合厮混場面。
男人的蒼白手指去探到艾歐裡亞的衣領去,引起艾歐裡亞壓抑的喘息。因為此時的摟抱,艾歐裡亞蒼白面容上浮現出病态的紅暈,後仰着與男人耳鬓厮磨。
艾德公爵咒罵一聲,偏開頭去就是離開了這裡。
*
等到房間裡沒有了其他人,盛淵沒有繼續僞裝下去,推開陷入情.欲裡無法自拔的艾歐裡亞。
被推開的艾歐裡亞扶穩了座下的輪椅,喘着氣,癡纏而灼熱的目光緊盯着那邊的身影。
把艾歐裡亞當做工具人用,完事還扔到一邊去,盛淵一點沒覺得有問題。
剛才艾歐裡亞未經他同意就伸手去摸他下面,他這個做哥哥的沒有直接扭斷他的手骨,隻是給一個警告眼神,已經是給臉了。
房間裡艾歐裡亞急促的呼吸慢慢平靜下來,盛淵也是洗漱好身上。
艾歐裡亞雖然不受待見,在公爵府裡是透明存在,但該有的配置都不缺 。
在盥洗室裡洗好身上确保沒有血腥氣,艾歐裡亞又是送來一套絲綢衣物。
站在磨砂銅鏡面前,盛淵望着自己的面容,一點點調整抹掉神似翼龍血脈的特征。與艾歐裡亞那極為相似的面容,也是隐去。
隻是一頭銀白發絲,實在是不好遮掩。
艾歐裡亞推着輪椅過來,語帶殷切地說道:
“哥哥,我為您整理衣冠吧。這法器可以遮掩您的外貌形态,别人也不會探查到您的真實面目。”
盛淵低頭看到他手裡的一頂玄青玉冠,對上他期待的目光,伸手自己拿了過來,看到不遠處站着的傀儡仆人,手一指。
雖然開不了口,但拒絕的意思很明顯了。
就是不用他。
艾歐裡亞稍稍一頓,對上他冷淡的視線掃視,又是低下頭去。
傀儡仆人是艾歐裡亞的貼身仆從,一切事物都會經由他操辦。束發這麼一件小事,自然是簡單。
艾歐裡亞全程盯着,那象征着絕對權力的銀白發絲束起,戴上衣冠之後,他尊貴的哥哥僞裝成普通棕發的普通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