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覺,再是醒來,盛淵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
睜開眼,他看到窗外陰蒙蒙的天空,随風傾斜的雨滴打在窗玻璃上,水流蜿蜒曲折。
隻是轉了轉頭,盛淵就看到陪着他躺在一起的麥瑟爾先生。
他側躺着,眼睛緊閉,下方有淡淡青痕。盛淵身上裹了一層被子,麥瑟爾先生則是一手放在他身上,姿勢像是防護。
盛淵把手從軟被裡拿出來,推了他一把,麥瑟爾先生就醒了,迷蒙的眼神看他,擡手輕輕的摸着他的頭。
“希恩……”
盛淵聽到他很輕的一句呢喃,自動略過去,嗓子有點沙啞的開口,他口渴了。
麥瑟爾先生閉了閉眼,睜開眼之後眼神就清明了,他坐起來,在房間的飲水機裡接了一杯水。
盛淵接過水杯喝了幾口,緩了緩宿醉的頭疼。
麥瑟爾先生又是端了飯菜上樓,讓他先吃點東西。
清淡的蔬菜,松軟的面包卷,還有濃厚的奶白湯。盛淵吃了幾口,有些沒胃口,吃的很慢。
系統告訴他,這身體的毒素殘存在影響他的腦意識領域,那些他做的亂七八糟的夢境,都是那些殘留的毒素在作怪。
盛淵也感覺到了,自己的情況有些糟糕。像是個虛弱的老人一樣,行動遲鈍,而且經常一睡就是一整晚,他都察覺不到周圍的情況——察覺不到,危險來臨的時候,這就十分不妙。
他默默的吃飯,麥瑟爾先生就坐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他,兩個人之間安靜,隻有湯匙和碗碟碰撞的輕微聲響。
感應氣泡傳達給他,麥瑟爾先生現在起伏的憂慮值和悲傷值,盛淵調整好心境,告訴他道,“父親,我想去看看哥哥。我很擔心他。”
麥瑟爾先生沉默了一會,握住他的手,溫聲說道,“阿裡瑟,父親沒有相信賽蒙,他的謊言太拙劣。我一眼就看出來,他喜歡你,不想要傷害你。”
盛淵勉強抽回手來,臉上的表情很窘迫而不樂意,“父親,你不要和我這樣的開玩笑。”
“抱歉,阿裡瑟,”麥瑟爾先生歎口氣,“我隻是想告訴你,你不必為了他人犯的錯誤,而自我羞愧難當。父親知道你是好孩子。”
盛淵聽得有些想要發笑,但是臉上的神情很僵硬,又是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請求,“父親,我要去看哥哥,你讓我出門。”
因為他的堅持,麥瑟爾先生無可奈何,還是同意了送他去了醫院。
盛淵換了睡衣,穿上深秋季節的保暖衣褲,外面又是穿上輕羽絨服。
看鏡子裡自己像是病人一樣的憂愁善感,盛淵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臉部,問系統要了一顆解毒丸,才是跟着麥瑟爾先生出門。
沒有直接告訴麥瑟爾先生,盛淵到了醫院才是說,他要自己一個人。
當着麥瑟爾先生的面,盛淵直接下車,自己跑着來到了醫院重症監護室的病房。
重症監護室病房,走出來的五六位護士,匆忙的推着病床出來,上面躺着的就是丹尼爾。
盛淵過去詢問他怎麼了,護士緊急的道一句,病人生命垂危,需要盡快搶救。
護士們和醫生急忙前往搶救室,隻留下站在原地的,呆愣着淚流滿面的男孩。
眼前陣陣眩暈襲來,強烈的心悸,盛淵晃了晃,勉強穩住身形,扶着牆壁坐到一旁的座椅上,捂着怦怦直跳的胸口,劇烈的心悸讓他喘不上氣。
——「阿裡瑟……我會幫你,你先安靜下來,不要激動……」
——「丹尼爾會沒事的。我承諾你救他,他就一定會活着,我答應你的,我會做到。」
感覺到身體的驅逐感慢慢的緩解,情緒起伏也慢慢的随着他的安撫而平緩下來,盛淵依靠着座椅上,慢慢的深呼吸着。
“阿裡瑟——”
碧綠色眼眸裡映照出站在眼前的女人,她溫柔面上的擔憂神情,也傳遞給對方。
盛淵坐直身子,掩面擦幹淨眼淚,趕去搶救室。
身後的愛瑞亞停頓了一會,還是擡腳跟上了他。
感應氣泡傳遞過來,丹尼爾的情況很嚴重,腦部細胞的活性處于低迷,髒腑器官衰竭,心髒脈搏也低于正常值,最關鍵的是,他的求生意念很弱。
站在搶救室外,盛淵看着那顯眼的紅色标識,想着丹尼爾所說的,他們家族的人從來壽命很短,因為那不可改變的基因。
“他的氣數已盡,緣至如此。”
盛淵擡了擡眼,看向身旁的愛瑞亞,她所說的是Z語,他聽得很明白。
愛瑞亞沒聽到他的回應,隻看到他緊攥的雙手,蒼白的臉上,眼圈周圍發紅,唇抿的很緊,不肯屈服不肯放手的倔強樣子。
“阿裡瑟,逆天改命,從來都是用不可估量的代價來償還。你改變不了,隻能認命。”
盛淵看向走廊盡頭的電梯口,看着麥瑟爾先生朝着這邊走來,輕聲道一句,“那麼,你的代價是什麼?”
愛瑞亞也看到了走過來的麥瑟爾先生,臉上的神情收斂,向後退了幾步,“變成一個隻服從命令無自我意識的異類。”
她說完這句,就是轉身消失在盛淵的餘光裡。
盛淵沒聽明白她的意思,而他現在沒有其他精力去想她的事情。對于她所說的不可改命,他不置評論。
但他贊同她的一句話——實現不被允許的期望,這種貪望,這種妄念,需要付出代價。
丹尼爾被搶救了回來,但是醫生也是下達病危通知書,告知他們,最多僅有三天時間可活,病人現在垂死病危,也沒有求生意識,建議安樂死。
醫生剛說完,等候着站了兩個小時的男孩就激動的喊了起來,“不可以,我絕對不允許你們這樣做!”
看他慌張的就是要進去急救室,麥瑟爾先生及時按住他,試圖安撫他激動的情緒,“阿裡瑟,不要和醫生争執,他們隻是提供我們建議,具體的還是我們決定。”
男孩轉過身來,哽咽啜泣,緊緊的抓着他的手,央求他,“父親,一定要救哥哥……他不能有事,我不想他離開,不想……”
麥瑟爾先生很悲傷的看他,“阿裡瑟,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也不想丹尼爾離開我們,但是這樣的活着,隻有痛苦,丹尼爾留在這世間的唯一念想,不應該是痛苦……”
“父親,不可以,真的不可以……”情緒太過劇烈,男孩已經泣不成聲,抓着他的手都是虛軟無力,但還是搖頭,一直搖頭。
麥瑟爾先生安撫着他的情緒,帶着他去重症監護室病房,去看他的哥哥。
丹尼爾一直沒有醒過來,從車禍之後就是昏迷,這次的緊急搶救,也不能改變他的生命力慢慢枯竭,燈盡油枯的事實。
盛淵定定的看着病床上已經瘦變形的丹尼爾,想問一問站在一旁的麥瑟爾先生,能不能表現出一個父親,一個叔叔,該有的同理心。
任何一位父親,都不會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孩子離去。而麥瑟爾先生此刻,情感起伏很小,幾乎沒有波動。看着他的孩子他的侄子,變成這副樣子,麥瑟爾先生無動于衷。
“阿裡瑟,你還是先去休息,一直在這裡坐着,不吃也不喝。你也在生病,我很擔心你會撐不住。我已經即将失去一個孩子,我不能承受還要失去你。”
盛淵轉了轉頭,看向身旁的麥瑟爾先生,緩慢的問他,“父親,家族遺傳病是真的嗎?”
麥瑟爾先生停了好一會,才是問他,“阿裡瑟,誰告訴你的?”
“父親也會和哥哥一樣嗎……”盛淵捂住了臉,“我不敢想象……”
麥瑟爾先生拉住他的手,堅定的說着,“阿裡瑟,你要相信,父親永遠陪着你,永遠也不會離開你。”
盛淵相信他這句話,因為麥瑟爾先生對阿裡瑟的态度,不僅僅隻是因為他是希恩的孩子,恐怕麥瑟爾先生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對阿裡瑟的關心和照顧,摻雜了另類成分。
單純一張白紙的阿裡瑟,剛來到這個充滿恨與疏離的家庭,心思透徹,幹淨純潔,對麥瑟爾先生無比依賴。
就像是養一株幼嫩的樹苗,麥瑟爾先生用他的雙手修剪打理,在他的期待裡,阿裡瑟是絕對屬于他的産物。
但是丹尼爾毀了他的期待,丹尼爾對阿裡瑟的情感,在他眼裡,是丹尼爾霸占了阿裡瑟,就是一個鸠占鵲橋的強盜,搶奪了他的所有物。
麥瑟爾先生關心阿裡瑟,照顧他的一切,因為他把阿裡瑟認作他喜歡的人希恩。
但丹尼爾要搶,還有其他人也要搶,要殺阿裡瑟,甚至是要用他威脅,都是讓麥瑟爾先生加重了對阿裡瑟的重視程度。
麥瑟爾先生現在,遲遲沒有把阿裡瑟父親的情況如數告知,是在等着什麼,還是遲疑了什麼。
晚間十點,護士查完房,看到獨自坐着的盛淵,給他拿了一個備用毛毯。
夜間醫院還是有些冷,護士看他臉色疲憊,擔心的勸他去休息,盛淵謝過她自己披在身上,還是坐在病床邊。
盛淵無法再使用複活道具,否則他會被強制性遣送回去系統空間,任務就是失敗。
按照現在的發展,麥瑟爾先生已經認定他的養子阿裡瑟喜歡上了他的哥哥丹尼爾,而麥瑟爾先生無法忍受這一情況的出現。
白天麥瑟爾先生默認安樂死的建議,就是一個提醒。
一個控制欲強的長官,絕對不會容忍他的下屬三心二意,麥瑟爾先生會逼他做出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