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雅珍慢慢停止了哭泣,看着面前捧着個和氣質格格不入的粉色小兔子的人,終于回憶起了過去:
那是個陽光和煦的春日,她和媽媽一起去商場的兒童樂園玩,媽媽去給她買蛋糕的時候,她碰到了一個笑地和藹可親的叔叔,他也拿了塊好吃的蛋糕,隻是吃完之後她有點不舒服……
等再睜開眼,那個叔叔就變了一番磨樣,具體什麼樣,他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身上鑽心的疼,記得自己的血滴在那人的衣服上。
再然後是難以言述的沉重,好像千斤重的東西壓在自己身上,周圍有東西在響滴答滴答的向,家裡的電子表,還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但她眼皮也沉得厲害,最終也沒看清它們是什麼。
但很快一切都結束了,她一下子覺得輕飄飄的,好像再也不會累了,開心得不得了。她順着媽媽的氣息去找她,卻看到媽媽在一個大廳裡,爸爸正死死摟着她,他們都在對着個小盒子哭,她沖上去想幫媽媽擦幹眼淚,卻怎麼也碰不到他們,她急得不行,恍惚覺得自己身上少了什麼,懵懵懂懂地跟着本能找過去,突然看到了另一個自己躺在地上……
接着就是無盡的憤怒和恐懼,記憶一片混論,隻記得她又見到了當初那個人,甚至變大了鼠輩、比當初更可怖,所以她跑走了。
但這還不夠!
她必須更努力地保護自己,所以她寫下生活老師教的安全知識提醒自己,可她還不放心,所以她一直一直在想辦法,想得腦子疼,好在最終,她回憶起了那個廣告——沒錯,裡面的男生和警察叔叔一起抓住了壞人!
她懂了,隻有這樣就可以了,所以她變成了這個小男孩、她變出來了個能保護自己的警察、她吓跑了所有想靠近自己的外人,然後困住了那些不願意離開的人。
接下來隻要等着就好了,隻要自己不是之前的樣子、隻要自己離那個人遠遠地……
隻要一隻等下去,媽媽就會回來接她,帶着蛋糕,然後媽媽也就不會哭了。
可是好冷、好黑、好漫長。
是不是因為她變了樣子,所以媽媽不認識她了?可如果不變成這樣子,就又會變得好痛苦好痛苦的……
又來人了,這次為什麼困不住他們?
他們打破了幻境,那個壞人又出來了,好讨厭,好可怕,為什麼變不出警察叔叔了?
壞人死掉了,他原來也是警察嗎?
媽媽……真的找人來接我了嗎?
何雅珍怔怔地看着那團火,還有火後面的人,面前這個人一點也不像她媽媽,他看起來冷冰冰的,可是,他變出來的火好溫暖,他蹲下來說話的時候也是……
“我不喜歡這裡。”她低頭看了看哪不屬于自己的身體,“我也不喜歡這樣子。”
話音剛落,所有幻象都消失了,隻剩下白得晃眼的一片虛無。
何雅珍恢複了原本的樣子,一如尋人啟事裡那樣,隻是連衣裙外層的紗網破了,頭發也亂糟糟的。
“我媽媽不喜歡我吧衣服弄髒。”她小聲嘀咕着。
蘇硯聽這,又捏了個決,捏一半又停住了:他能想到這孩子之前經曆了什麼,現在他一個男生上去碰她,說不定會吓到她。
不等他想好法子,何雅珍忽地又開口了:“沒關系,我修好就沒事了。”說着又給自己套了個新幻象,精緻的衣着和飾品,不難想象她曾是父母的公主。
清虛觀三人見狀都開始收拾着準備離開,蘇硯卻沒那麼輕松:她能給自己換衣服了,說明他恢複了理智,也就是說……她的怨氣已經開始消散了,過不了幾日,她就要離開人間,到地府洗盡鉛前塵,轉世投胎去了。
這當然不是壞事,但每到這種時候,每當他看着鬼的怨氣從自己身邊散去,他就清晰地意識到:一條生命徹底的逝去了。
在怨鬼的幻境中,他發掘他們怨念的本源,也在了解他們的人生,雖然并不清晰,甚至到最後都不知道怨鬼的名字,但卻知道他們喜歡過什麼、懷念着什麼……隻是一點點小事,在龐大的怨念下可以說是微不可查,但也正是這些,讓人意識到這些靠怨氣生活的鬼魂,曾經也是鮮活的人,本不該這般怨念纏身。
他吸了口氣,身邊的鶴霄突然動力,在袖子裡掏了幾下,摸出了根包裝花裡胡哨的棒棒糖,湊過來說:“給,祖師爺的獎勵。”
蘇硯繃着臉把糖推回去:“您老自己留着吧。”
鶴霄故作傷心地搖頭歎氣。
蘇硯懶得理他。
正好何雅珍擡頭看他,細聲細氣的開口了:“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把他們變成石頭的,也不是故意吓人的。”
蘇硯輕輕颔首,怨念很能扭曲人心,他是知道的,比起這個,還有更重要的事——蘇硯又蹲了下來:“你該走了。”
何雅珍的身體已經開始變得透明,顯然已經不能在世間久留,蘇硯想了想,又把那團火變了出來:總不能讓一個小孩子自己走過奈何橋。
何雅珍扯了扯裙角:“其實我喜歡小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