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微遠強行撐起身子,呼吸急促:“不必,你走吧。”
見他連唇色都比平日裡蒼白許多,看起來像是失血過多。
沈雲燼昨日暈倒,雖然并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但心裡已有隐隐猜測。
他蹙着眉,收斂回眼神,鬼使神差地問出一句:“師尊如此動怒,可是……受傷了?”
本是略帶關懷的一句,落在謝微遠的耳朵裡倒顯得不那麼尋常了,他和沈雲燼如此帆恨對方,隻怕是恨不得除之後快,擺明了對方就是來看笑話的。
他一眼掃過去,擺出平日矜貴的模樣,用淩厲的姿态反駁回去:“你如今竟是連我的話都敢不聽了?”
指尖按在雲隐笛上,似乎下一秒就要将雲隐笛化鞭,狠狠抽向沈雲燼。
沈雲燼面色霎時沉冷,提起食盒轉身欲走,但不知今日哪根筋搭錯了,停在原地頓了片刻。
一貫的,莫名動怒的謝微遠,卻讓他感受到一絲奇怪的反常。有些破綻,若是在心裡生了根,就會慢慢發芽。
但他何必再為這個心腸歹毒的人找托辭。他想着,謝微遠收留他的目的,或許不過是因為……
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問出這幾日心中沉積已久的問題:“師尊既然如此厭棄弟子,那日為何沒殺了弟子?”
謝微遠冷哼一聲:“自是因為你的靈根能滋補修為,不然還能因為什麼?”
這答案也在沈雲燼意料之中。看來謝微遠并未被奪舍,昨日那道護住他心脈的靈力不過也是怕他因此而亡,找不到新的爐鼎罷了。
門口的姜源趴在門上聽了半天,也沒聽見裡面有什麼動靜,門扉忽地在此刻被推開。
“砰”的一聲——
他捂着被撞疼的鼻尖,疼得跌坐在地:“你你你你!”
沈雲燼自上而下觑了他一眼:“你什麼你,以後治治這結巴的毛病。”
姜源氣得渾身發抖,怒罵道:
“沈雲燼你等着,你真以為我怕你啊!我告訴你,那日也是我沒出手,不然能讓你如此為非作歹?”
“哦?”沈雲燼挑挑眉。
“你是說你打得過我?”
姜源心底一陣發虛,嘴裡吐出刻薄言語:“我堂堂青崖長老門下大弟子,豈會怕你一個……連心法都沒修習過的野種?”
沈雲燼面色一沉,這句話已是戳到他的痛處。
他雖已拜入謝微遠門下四年,但确實從未學到過九幽門的心法。還曾因此事和謝微遠抗争過,卻也無濟于事。
烈風卷落他心頭那抹殘雲,将他拉回痛苦的記憶之中。
謝微遠臉色沉冷,将雲隐笛化鞭。
“跪好。”
沈雲燼的膝蓋被猛地一踹,吃痛跪在地上,膝骨磕在石闆上發出一聲悶響,心底生出的倔意卻讓他不肯認輸,隻一雙如狼般兇狠的眼死命瞪着謝微遠。
“混賬,怎麼教你的忘了?”謝微遠冷冽的聲色在頭上響起,而後揚手落下一鞭。
數九寒冬,沈雲燼隻穿着一件單薄的布衫。這淩厲的一鞭子落到背上,他再是挺不住腰闆,疼得蜷縮下去。
自尊讓他倔着咬牙不肯發出一聲痛吟,不斷忍受着背上傳來的撕裂痛感。
血色混雜着冷汗,落在石闆上。
面前人一身白衣湛然出塵,漠然垂眸看向滿身血污的徒弟,冷笑一聲:
“怎麼,這就受不住了?”
沈雲燼垂下眼,像隻掙紮無果後精疲力竭的犬類。
……
他确實像隻狗,永遠隻能匍匐在謝微遠面前。
謝微遠冷白指尖又掐起他的下巴,迫着他擡頭,然後狠狠一巴掌扇過去,疼得耳目嗡鳴。
“雜種,再讓我看見你用這種眼神看我,便剜了你這雙眼。”
腹腔頓時傳來陣陣酸意,他本就因為兩天沒進食餓得頭昏眼花,這一巴掌下去,渾身上下更是酸麻。
喉頭湧上一陣腥甜,一口黑血落在青苔斑駁的石闆上。
謝微遠冷哼一聲,手上力道愈發強硬。
他必須活下去。隻有活着,才能将今日所受之辱,百倍奉還。
于是沈雲燼收回飽含恨意的眼神,跪伏在地上服軟。
他費盡力氣抓到了謝微遠的一片衣袍。
那潔白的衣角終于被自己所污。
“弟子……知錯。”
謝微遠冷哼一聲,終于将鞭子收回,“再讓我瞧見你偷習功法,你這雙手也别想要了。”
門扉閉合,隻餘下一條透着光的小縫。
那人向來如此,收自己為徒不過是他裝點門面的把戲。既要維持仁義師尊的假象,又怕養虎為患,索性連最粗淺的心法都不曾傳授。隻等神印覺醒之日,将他這副血肉之軀煉作爐鼎,成就自己的通天大道。
沈雲燼眉眼中的煞氣近乎凝成實質,姜源被他的模樣吓着了,慌亂中退後幾步。
他眉眼本就生得狠厲,雖說才十七的年紀,但卻因經曆過太多人世磨難,沉澱着經年累月的戾氣。此時看着姜源,讓姜源有種下一秒就會被這人挫骨揚灰的錯覺。
他都做好與沈雲燼大戰一場的準備時,空氣中的威壓卻倏地散去。
“你該慶幸,今日是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