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風入識,将林讷行識海中的躁郁之氣疏解滌散。
她神志清明了一瞬,忽想起來臨行那日清晨她還曾對沈謙語紫府渡靈修正契約。若沈謙語當真是瞞着她有所謀劃,她不可能再像上次那般一無所覺;且有她的靈力護識,沈謙語不論遇到了什麼,也不會輕易舍她而去的。
但就算契印仍在,如今時空相隔,她連他的半點訊息也感應不到,讓她如何能夠徹底安下心來?
林讷行肩頭微顫,眼眶泛着紅:“可阿語他若是一直不能回來該怎麼辦?我們本就……”她緊咬着下唇将半燃的符箓狠狠捏碎,隻掐訣歸整着開始在經脈中亂竄的靈息,眼瞳中的青赤光輪将現未現。
陸玉韬将語氣放緩:“即便他當真進入了時空之隙,隻要你還在這邊持契靜守,他也會自己回來的——不在過去,也不在未來,他隻會回到當下。”
見林讷行還是有些不安,陸玉韬輕拍了拍她的肩頭,溫聲勸慰道:“至多不過十多天罷了,如何就等待不得?他的選擇影響着你,你的選擇也在影響着他。别忘了,你們的道侶契非同一般。更不必說,他還另有使命,如何能迷失在這歸墟境裡?”
聽完陸玉韬的寬慰之語,林讷行也知道自己對沈謙語的去向已經無可奈何。她閉目長舒三口氣,将一身躁動的靈力緩緩平複。但她還是堅定道:“一旦讓我感應到了他的存在,無論如何,我也要破障斬虛,親去尋他的。”
陸玉韬歎了口氣,有些話他也不好明白說出來傷人。林讷行如今沒有雀羽相護,又道心失衡,本就連自保都勉強,還談何穿越時空救人?
其實就算如此,他對兩人也都沒有太過于擔心。但執者失之,強求者悖之,的确沒必要把事情弄得過于複雜。不如在一開始便斷了她這念頭,免得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他忽的向她問道:“究竟你是執筆者,還是你的道心是執筆者?”
林讷行眉頭一皺,下意識反問道:“我和我的道心,難道不是同一體嗎?”
陸玉韬不答她,隻讓她自己去想。
蓮境之内。
林讷行遁走後,時雨将浮空的那朵冰蓮收回掌心,神色間若有所思。
半晌後,他倏爾展顔一笑:“看來的确如那人所說,境外之人當真有趣。”
飄渺之聲圍繞着他的身影低語道:“你這一去,或許就再回不來了。”
時雨偏過頭,發間緞帶垂下的淺紫水晶輕輕晃動。他眨了眨眼,露出孩童般天真好奇的神情,試探道:“我若回不來,您可會想我麼?”
飄渺之聲漠然散開,語調平靜得不含一絲波瀾:“你不過是我萬千心蓮中衍化出來的其中一朵,開敗皆尋常,想你做什麼?”
時雨垂眸,長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他故作怅然地歎息:“您可真是無情。”
天穹靈氣驟然凝結無數霜星自半空垂落,星線在觸及生靈時化歸靈霧,卻在空蕩的冰面上濺起數粒細碎冰晶。飄渺天音似幻似真:“我若有情,這天下可就該天翻地覆了。”
時雨足尖輕踢了踢地上碎冰:“您也太過高看自己了。”
“是嗎?”飄渺之聲語氣中流露出些許愉悅,“我倒覺得這尚且還算謙遜之言。”話音一落,冰面碎冰倏然綻放為數簇黑白冰蓮,朵朵皆現無上道韻。道韻流轉間,隐約可見浩瀚深邃的周天星圖。
時雨攏袖躬身,乖巧道:“既然承接了他的因果,我也算是自己斬緣問道了。但我承蒙您所催生點化,在臨行前,您多少再予我些賜福吧?”
天音未答,然而蓮境白霧逐漸升騰缭繞,氤氲成冰绡紗幔。穹頂金光傾瀉,在素紗上定格成雲篆天書。空中寒氣凝結萬千棱晶,于雲霧中折射出七彩霞色。
時雨凝神靜觀,隻在拈出其中一縷青藍霞光後垂首執禮,莊重受賜:“玄诏青蓮,應運奉道,承劫證名。”
飄渺之聲蕩若天風擊玉,蓮境時空刹那停滞:“天道貴生,無量度人。汝持诏應命,當斬業護道,滌穢存真。然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是。”
時雨應聲後,停滞的時空如冰河緩緩融化漾開。青藍霞光化作無數靈絲,在空中飛舞盤旋,最終彙聚于他神庭,烙下一道藍色蓮紋。蓮生九瓣,明滅閃爍三下後隐沒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