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家的農戶挖的陷阱,就在距離他們不到三尺的地方,深綠的草皮虛掩着一個大大的深坑,坑底該是布置了竹刺或是捕獸夾一類的尖銳物件,陸容隐隐聽見頭頂處傳來兩聲悶哼,繼而演變成刻意壓制的痛呼。
聽着像是來人中了埋伏,且傷的還不清。
韓仰在心底感謝了一把老天爺送來的逃生機會,當機立斷地拉起陸容就跑。
黑衣人既然已經尋到了這裡,那麼馬車所在之處便難保沒有埋伏。韓仰不敢帶着陸容一起冒這個險,隻能拉着她一路向密林深處奔去。
越往裡走,濃綠的枝丫便交疊愈盛,遮天蔽日一般的懸在頭頂上,白日裡或許還稱得上一副陰涼的好光景,此時此刻卻隻能為他們的奔逃增加阻礙。
陸容在這片黑暗中幾乎喪失了視物的能力,唯一能讓她覺得有所依靠的大抵就隻有與韓仰交握着的那隻手。偏偏韓仰行進的動作還極為迅速,陸容被他拽着,幾乎看不清腳下的路,隻能憑着感覺移動雙腿,盡量跟上他的速度。
腐敗枝葉下是盤根交錯的樹根樹幹,如同隐藏在暗處伺機而動的狡猾小鬼,陸容一時不察,被這小鬼成功地戲耍一番,她小小地驚呼一聲,整個人猛的向前撲倒。
韓仰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陸容卻仍不可避免的擦傷了手掌。她暗自握住掌心,佯裝無事地攀着韓仰的臂膀站了起來。不料韓仰卻握住了她的右臂,順勢矮下身子,手腕一拉一轉,等陸容反應過來時,已經被韓仰背到了背上。
‘我自己可以’五個大字已然到了嘴邊,陸容卻倏地抿住了嘴。身後不知是否還有追兵,她不能在此刻貿然出聲,也不能逞一時之強耽誤了韓仰。
韓仰顯然與她有着同樣的考量,他将陸容向上颠了颠,一言不發地繼續前行,即使背上多了一個人的重量,行進的速度也絲毫不減。
二人不知走了多久,才隐隐發現前方有一處凹陷的石壁,韓仰順着邊緣攀援過去,點燃火折,發現那竟是一處天然的洞穴。
洞中漆黑一片,一眼望去是不可見底的幽深。韓仰拾起一顆石頭擲入洞中,聽着那石塊落地,又等了好一會兒,沒聽到什麼旁的動靜,這才放下陸容,燃起火折子,先一步進了山洞。
陸容拔了些雜草堆在洞口,又捧了點浮土蓋住他們的腳印,韓仰則找來枯葉幹枝充當柴火,在洞穴深處堆成一簇燃了起來。
二人圍坐在火堆旁邊,直到此刻才敢說話。陸容抱着膝蓋席地而坐,眉頭皺的死緊,“到底是誰這麼快就能發現我們的行蹤,是吳言博嗎?”
韓仰冷哼一聲,“除了他還能有誰,我本以為那點瀉藥能讓吳大人好生休養一段時間呢,沒想到他動作倒是快。”
陸容微微偏過頭,語氣裡是滿滿的疑惑,“可我總覺得不太對勁。”
她擡頭看向韓仰,“這夥黑衣人明顯存了殺意,是個要将我們滅口的架勢。若此行隻有我一人那還好說,死了便死了,随便尋個由頭便能打發交差,反正當下也沒個能替我做主喊冤的正經人。可你呢?你好歹是個欽差大臣,吳言博總不敢直接對你下殺手吧?”
韓仰擡手戳了戳她的眉心,“誰說沒人能給你做主?我們現在的關系也算是人盡皆知了,我給你做主不行嗎?”
陸容不接他的話茬,她站起身,坐到韓仰身邊,繼續方才的話題道:
“你給吳言博和陳大人的飯菜裡下了藥,雖說拖延了他們行動的時間,但也相當于變相告知了他們,我們要搶在他們之前行動。就算吳言博枉顧你欽差的身份,想利用這次機會直接對你下殺手。他難道就沒想過,你若就此死了還好,若是沒死,回去定會尋他的麻煩嗎?”
陸容的話說的在理,韓仰漸漸也覺出些蹊跷來。他手中無意識地折着幾枝枯枝,一字一頓道:
“你的意思是,還有旁的人想要我們的性命?”
陸容緩緩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可是除去吳言博一夥,還有誰不想讓我們查證屯糧所的事?”
她莫名想到了自己被吳言博陷害的那一日,以往的兩年來,但凡陸朝出現,那段他頂着陸容身體的時間裡發生的事,陸容總會在清醒之後慢慢的憶起來。
可是她為何獨獨想不起那日的經曆?
陸容揉了揉額角,自言自語一般的低聲呢喃,“我總覺得,有人在刻意引導着我們往錯誤的方向走。”
洞口處忽然傳來些細微的響動,陸容猛地揚頭望過去,像是受到驚吓的小動物一般瞬間僵硬,待看清那隻是一隻路過洞穴的兔子時,她又垮下肩膀,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她又想到了更為重要的事,眼中的憂慮頓時止不住地冒了出來,“附近不知是否隻有這一處洞穴,若是我們被那些黑衣人發現了怎麼辦?”
韓仰覺得她這幅草木皆兵的樣子有些可愛,他揚起唇角笑了笑,挑挑眼前的火堆,瞧見火勢弱了些,便将手中折斷的枯枝全數扔了進去。
“尋到了也沒法子,先前阿秋就說了,有人曾在林中瞧見了猛獸,方才的黑衣人估摸着也是掉進了用來捕捉猛獸的陷阱裡。這片林子大抵真有些會傷人的猛禽,我們若是貿貿然頂着夜色前行,遇上便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