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時陸容才醒,醒來時韓仰已經不在了。
案幾上放着個嚴絲合縫的食盒,陸容下床打開,見食盒中上層擺着藥,下層放了一碗冒着熱氣的蔬菜粥。
韓仰給她留了字條,讓她先把粥吃了,然後再喝藥。字條結尾處活靈活現的畫了一隻小豬,陸容撇了撇嘴,輕聲罵了一句你才是豬,眼裡倒是冒出點笑意。
她一口氣吃了大半碗的粥,間隔片刻後又将藥喝了,這才坐在桌案前,仔細地回想昨日發生的事。
記憶的結尾處便是她躲在暗巷裡,天落了雨,陸朝快要沖突她的桎梏冒出來,再後面發生的事便如同被人強行抹去一般,陸容皺着眉,看着銅鏡前自己那張受傷破皮的臉,怎麼都記不起這傷痕究竟是從何而來。
佩蘭小心翼翼地敲門進來收食盒,看見她轉過身來,眼中即刻就冒出點淚。她哭着跪到陸容面前,一邊抹眼淚一邊含糊不清地認錯,“小姐,小姐我錯了,我下次絕對不讓您單獨出去了。”
陸容有些驚訝,她将佩蘭扶起來,取了自己的帕子為她拭淚,“昨日是我不讓你跟着的,你怎麼了?為何突然這麼說?”
佩蘭不敢說韓仰昨日給了她臉色看,隻是支支吾吾地保證今後一定會更加用心地伺候小姐。她哭了一通,這才從帶來的籃子裡拿出個木盒呈給陸容,“小姐,這是韓大人方才派空青侍衛送來的。”
木盒裡是兩個通體漆黑的瓷瓶,瓷瓶下還壓着張紙,陸容看過,知道這是韓仰送來的外敷的藥。她取來幹淨的細布,沾了些藥膏便直接按在了傷口上,登時疼的眼眶一紅,幾乎就要掉出幾滴淚來。
“……”陸容放下細布,故作鎮定道:“這藥不錯,我等一會兒再敷。”
佩蘭搖頭,“空青侍衛傳了話,說韓大人命我看着小姐,一定要将這藥敷夠一刻才行。”
她說着便要接過細布繼續替陸容上藥,陸容避了過去,随意找了個由頭将佩蘭打發了。
“我嘴裡有點苦,你去廚房替我煮一碗甜湯來。”
佩蘭哦了一聲,被她這麼一打斷,倒真的忘記了上藥這事,小跑着出了房間,去廚房煮陸容要喝的甜湯去了。
避過了上藥的環節,陸容長呼了一口氣。她取來帕子浸了涼水,對折之後敷在臉上,又脫了木屐,身上蓋着個蠶絲的薄被,仰躺在貴妃榻上,不住地翻看她昨日從記檔所謄抄的條子。
想不起來的事可以暫且先放一放,條子上的這幾個地方她卻必須要盡快去看一看,韓仰最近忙的腳不沾地,有些事她若自己可以辦,還是不要驚動韓仰為好。
陸容猶自做着打算,在腦海中簡單規劃了一遍時間和路線,又亂七八糟的想了些旁的事,眼皮越來越沉,竟漸漸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拿下了她臉上的帕子,陸容困頓地睜開眼,就見韓仰一手扶着貴妃榻的翹頭,高大的身軀俯撐在她上方,正雙眸含笑的盯着她瞧。
“怎麼不好好敷藥?”
瞧見她醒了,韓仰弓起食指,用指關節敲了敲她的額頭,“這麼不聽話,該打。”
他的臉貼的極近,身上還帶着些日光和青草混合之後的清爽味道,陸容被他敲的面上一紅,眼睛别過去,低聲啐了他一句。
“讨厭。”
韓仰笑的愈加開懷,他更往下低了低身子,手指捏着陸容的下巴不讓她躲避,挺翹的鼻尖幾乎要蹭上她的。
“我怎麼讨厭了?”他不依不饒地非要和陸容讨個說法,“我不看着就不敷藥?陸小容若是變成醜八怪了可怎麼辦呢?”
陸容被他逗笑了,她推開韓仰,撐着身子坐了起來。
“我又沒說不敷”,她冠冕堂皇地說了個十分牽強的理由,“我就是想吃過甜湯再敷,你不懂的,女孩子敷藥之前都要先吃過些好的。”
“哦——”
韓仰拉長了音調應了一聲,“原來是這樣啊,那好。”他起身從桌上端來不知何時擺在那裡的甜湯,漆黑的眸子裡閃着惡劣的光。
“來,現在吃,我喂你吃,吃完之後,二少爺我再親自給你敷藥。”
“……”
最後還是被按着強行敷了藥,陸容好面子,即便已經疼的兩眼淚花,嘴裡愣是沒喊一聲痛。
韓仰忍笑忍的辛苦,借着淨手的功夫溜出内室,捂着嘴笑了好半晌。直到那點笑意完全散去,他才又回了陸容身邊,一本正經地捏着她的下巴,反複查看那兩片被藥刺激得泛紅的肌膚。
“大夫說了,用了這種藥,不出七日,你臉上的傷就會好,且半點疤都不會留,陸大小姐就暫且先忍忍吧。”
陸容捂着通紅的臉頰暗自垂淚,嘴上還要逞強道:“忍什麼忍?這點痛不算什麼的。”她攬着銅鏡照了半響,突然開口問韓仰道:
“對了,還沒顧得上問你,昨日你是從哪裡找到我的?首飾鋪的暗巷裡嗎?”
韓仰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他道:“你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