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容被他捏的有些難受,她微眯起眼,卻也乖乖地不作掙紮,“我原本沒想告狀的,隻是那日一時嘴快講出來了而已。”她倒是坦誠,“怎麼,話說錯了,還不允許我自己找補了?”
被欺負是真的,委屈是真的,未經思索脫口而出地告狀,覺得眼前人會無條件站在她身後是真的,今日借了這人的勢耍了回威風,耍過之後又覺得自己這樣的行為十分欠妥也是真的。
“我不想這樣的,以前的我,明明也是隻靠自己就能辦成事的。”她抿着嘴,想了想又補上一句,“還有,我要和你說聲對不住。”
韓仰啧了一聲,擒住她的下巴左右晃了晃,話裡話外添了些調侃,“喲喲喲,看不出來我們陸小容還是個愛面子的。”
手掌松開,繼而又并攏二指,輕輕戳了戳陸容的眉心,“陸容,尋求幫助不是什麼丢人的事。”
他蹭了蹭陸容下巴上被他捏出的紅指印,“陸大人那樣的英明神武,也同樣無法自己一個人管理整個安嶺都尉府。善于尋求合适的人且讓這人提供合适的幫助,這本身就是一種能力。況且,你也不是完全依附于我,陸容,你要明白,我們現在是在合作。”
陸容垂眸不語,她似是在思索韓仰的這番話,手上倒還在無意識的禍害着那碗白粥。韓仰見狀,從她手中抽出勺子,将粥菜連着矮桌一起從她床上搬了下來。
“好了,不想吃就不吃了,别拿着一直玩。”他喚了丫鬟進來收走碗碟,“去漱口,然後睡覺。”
陸容被他這樣一通叮囑,眼裡終于又露出點笑意,她道:“韓仰,我有時候覺得你真像我父親。”
韓二少木然地轉身和她對視,“您老可别這麼說,這個念頭很可怕,我勸你早點把它抛掉。”
***
經過那場接風宴,‘陸容有了新的靠山’這件事成為了當日參宴衆人心照不宣達成的共識。
托這個共識的達成,陸容近來的調查方便了許多。比如衙門裡大部分的地方她都可以進去,哪怕不能明着走正門,負責看管的相關人員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她從後門進去,其中就包括安嶺都尉府的記檔所。
陸容在記檔所中找到了安嶺都尉府的稅收簡賬,查閱了近五年來各大糧點米鋪的繳納稅額,基本排除了民用米鋪向藍巢軍供應糧食的可能。
除此之外,她還查到了另一條至關重要的消息。
那日在吳言博的書房中,她并非什麼都沒找到。吳言博将書房收拾的很妥當,卻唯獨忘記了屏風旁側挂着的那幅嘉獎題字。
安嶺都尉府曾在十年前發生過一場罕見的旱災,那一年農田顆粒無收,許多百姓被活活餓死,陸聞禹因此向朝廷請旨,希望增加開設在各個邊縣屯糧所的糧食儲備。
陸容看到那副題字後才隐約想起了這件事,今日一查,糧食的入庫出庫果然是吳言博經手去辦的。他當時還是個小官,但勝在細心勤快,陸聞禹幾次核對了糧食的入賬,沒發現什麼異常之後就全權就職責交到了吳言博手中。
後來災情緩解,糧食儲備供過于求,庫中屯糧一度有了發黴變質的風險。吳言博特地開設了布施日,将多餘的糧食分發給老弱婦孺。這事當時還得到了安嶺都尉府百姓的稱贊,吳言博還因此升了官。
布施出去的糧食基本很難記錄具體的去向,且除去第一年,之後的幾年,屯糧是否照常征收,收到的糧食又是否依舊送了出去,即便送出去了,是否又真的全數送給了那些缺少糧食的老弱婦孺,這樣也同樣無法細查。
陸容心思一動,若是這批糧食被供應給了藍巢軍……
她将幾個屯糧所的具體位置記在一張紙上,又将紙條折成小塊,塞進自己的錢袋,這才合上檔案,轉身出了記檔所。
已經到了七月,安嶺都尉府正式進入雨季。來時還是晴空萬裡的朗朗白日,不過幾個時辰,天邊就已經積了些黑壓壓的烏雲。
街上的小販吆喝着開始收攤,陸容感到有些不安,她加快腳步,抄了條近路往錢府趕。
才走過一個巷口,身後就隐約傳來了些腳步聲,這腳步聲并不雜亂,反而和她的行進速度保持一緻。陸容敏銳地察覺到,轉身走向街邊小攤,自顧自的拿起一支發钗問價錢。
身後的腳步聲果然也停了下來,陸容心下駭然,知道自己被人跟蹤了。
攤主是個熱心的中年大嬸,她瞧陸容生的漂亮,便自來熟的要将钗往陸容頭上插,還說她若是要買,會将價錢算的便宜些。陸容爽快地付了錢,由着大嬸将钗戴在自己頭上,她拿起攤上的銅鏡照了又照,借着這個舉動探查着身後的可疑人。
距她不遠處有個高個男子,穿着一身不甚顯眼的青灰衣袍,手中舉着個燈籠左右擺弄,餘光卻不住地往她這邊瞟。
陸容放下銅鏡,詢問大嬸是否還有同這支钗一樣的款式,她要給自家妹妹也買一支。
大嬸樂呵呵地引着她往鋪子裡走,陸容緊随其後,身影在鋪子裡一衆姑娘之間來回穿插,等高個男子追進鋪子中,陸容早就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