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程圍觀的錢氏夫婦不明所以,韓仰卻是十分上道地從袖袋裡掏出一包梅子,拿出一顆,喂到了陸容嘴邊。
那梅子是昨日韓二少剛出去買的新品,不同于以往果脯的酸甜兼備,是純粹的酸口。
隻消一聞便可令人口齒生津的酸澀氣味頓時溢滿了整個車廂,錢大人原本還在疑惑,陸容自小沒少跟着陸聞禹外出跑馬,從未有過什麼嘔吐的毛病,怎的今日不過是坐了回馬車,身體竟不适至此。
眼下聞到這味道,再聯想到此前種種,錢大人心下大驚,頓時連聲音都顫抖起來。
“陸容,你,你……”他話都說不利索了,抖着手指了指陸容又指了指韓仰,“你們……”
錢夫人則表現出了比錢大人更強的接受能力,她起身坐到陸容身邊,面色嚴肅地擡手按向了陸容的小腹,“你這……多久了?”
陸容:“???”
韓仰:“……”
四人一時無言,半晌之後陸容才反應過來,她慌忙擺手,耳朵尖都羞得紅了起來,“不是不是,錢大人,錢夫人,你們誤會了。”
韓仰哭笑不得的又拿出一顆梅子遞給陸容,瞧見她窘迫的模樣,難得主動地開口解釋道:“她午膳沒怎麼吃,出門前又才喝了藥,這才犯了惡心。”
說話間馬車已經駛入了承前街,吳言博的府邸就處在這條街上,韓仰掀開車簾,遠遠瞧見前頭的高門大院挂着兩個紅燈籠,燈籠下站着一男一女,想必就是吳言博及其夫人。
把式勒緊缰繩,将馬車停在吳府門前,又利落的取來鞍凳擺好,候着錢沐弘一行人下車。
吳言博今日不隻邀了韓仰和錢沐弘,還請了一起共事的其他大人,此時正是酉時三刻,各位大人按照帖子上的時間紛紛趕來,下馬的寒暄的混成一團,頗有些混亂。
錢沐弘和夫人一前一後從車上下來,韓仰次之,陸容最後,她提着裙擺,正要一腳邁下,突然心思一動,又将步子收了回去。
“韓仰,”她直呼韓二少的大名,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在場的各位大人們都能聽見。
“你扶我一把。”
纖纖細腕虛虛地探出去,腕間玉镯招搖地露出來,嘈雜之聲頓時停歇,吳夫人小聲地同吳言博耳語了一句,
“這不是我們送給韓……”
餘下的話被吳言博一眼瞪回了肚子裡,各位大人心照不宣的彼此對視,看着這位欽差韓大人依言回身,沒有半點不情願的回握住陸容的手,将她從馬車上穩穩地帶了下來。
陸聞禹在位時是出了名的公事公辦不近人情,手下偷奸耍滑,懈怠渎職之人早有怨言。他失蹤之後,陸家一時無主,那些對陸聞禹心存不滿之人雖不至于落井下石,可那些帶着編排譏諷意味的難聽風涼話卻沒少說。
是啊,陸聞禹從前再厲害又能怎麼樣,陸府從前再威風又能怎麼樣,眼下他是死是活都尚不知曉,隻剩下陸容區區一個女兒家,能成什麼事?
陸容迎着在場衆人探究的視線,坦然自若的下了馬車。門上的燈籠随風擺了擺,周圍暗淡一片,隻有陸容頭上一片明亮光影,她的脊背挺的筆直,眉眼像畫似的标緻。
“吳大人,好久不見。”陸容笑笑,“近來可好?”
吳言博的視線在她和韓仰那極為相似的衣着打扮間繞了幾個來回,又瞅瞅像尊大佛似的站在陸容身後一動不動的欽差大人,胖胖的臉上堆砌出個笑,趕忙應和道:“好好,多謝記挂。”
吳家當晚的宴席可謂精彩紛呈,這場宴席名為接風宴,可那位被接風的韓大人卻似乎并沒有什麼作為主角的自覺。他不吃酒也不應酬,甚至連些漂亮的場面話都懶得說,隻是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陸容身上。
夾菜倒酒都是小意思,一個多時辰的觥籌交錯裡,韓大人有大半的時間都在和陸容耳語調笑。他的眉眼裡含着比月色更濃的柔情,像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平靜無波的水面上隻有陸容一個人的倒影。哪怕這一屋子的人挨個脫了上衣在他面前唱歌跳舞,隻要陸容這廂稍微皺個眉,就能立即将他的注意力全部奪回去。
吳言博在碰杯吃酒的間隙裡給與他交好的陳大人投去個眼神,陳大人借着撇去茶盞中浮沫的動作同他搖了搖頭。
吳言博收回視線,若有所思地飲盡了杯中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