扪心自問,韓仰的酒量不算差,可但凡喝酒的人,不論酒量高低,大多都無法逃脫宿醉帶來的影響。
譬如頭暈目眩意識渙散,譬如嗓子會幹的冒火,譬如額角會時不時地抽疼……
慣常的情形到了韓二公子這裡就變得特别了些,譬如他其實早就醒了,但是完全不敢動。
陸容就睡在他身邊,香香軟軟的一團半側着身體,兩隻手牢牢地抱着韓仰的右臂,一條腿搭在他的腿上,臉埋在他頸窩的凹陷處。
二人離的極近,韓仰能感覺到陸容柔軟的唇瓣伴着呼吸時不時擦過他突起的喉結,和那幾縷散在他臉上的亂發一齊作怪,一大清早的就攪得韓二公子心神蕩漾。
韓二公子在此刻無比的慶幸,陸朝并不是一個追求極度舒适睡眠的人,至少眼下他們二人的衣衫都還好好的穿在自己身上。
上天總算待他不薄……
他在心底感歎一聲,餘光撇了一眼陸容微微散開但大緻整齊的衣領,隻能放輕動作,小幅度的向外抽了抽手臂,離開那極其容易被誤會的位置。
韓二公子安慰自己,在這樣的情況下,陸容若是追究起來,應當至少會給他留個全屍。
晨光熹微,伺候的丫鬟們陸陸續續起了床,開始在院中忙碌起來。即使刻意放輕了腳步,汲水打掃的動靜還是一點不落的傳進了房内。
床上的陸容受到打擾,眉頭颦起個小小的結,她眼睫顫動,是個掙紮着要醒來的架勢。
韓仰顯然也察覺到了,他屏住呼吸,視死如歸地等待着裁決的降臨。
咚!
不知是誰摔了銅盆,在院子裡造出了不小的動靜,陸容伴着這聲響動抖了一抖,眼睛終于緩緩睜開。
——然後她就和韓仰對上了視線。
憑心而論,陸容的這一覺睡的還不錯。自從安嶺都尉府進入雨季,她便鮮少能睡的這樣安穩。平日裡或是夜不能寐,或是酩酊大醉,次日再頂着酒醒之後亂糟糟的身體反應痛苦地起床。
但昨夜不一樣。
她能感受到些微的醉意,是能令身體放松卻不至于難受的剛好的程度。被子裡也是暖洋洋的,溫熱的氣息包圍在她周身,像個無形的壁壘,阻隔着外界的一切,強大卻不具備侵略性,隻為讓她好眠。
一夜的安寝讓陸容的意識沒能跟着睜開的雙眼及時回籠,所以她在初看到韓仰時,還好心情的對着他笑了笑,眼睫彎彎,露出幾顆小白牙,十分的甜美可人。
韓仰受寵若驚的也回了她個笑,然後這笑容就被兜頭而來的巴掌凍在了臉上。
“……”
韓仰木然地從陸容懷裡抽出自己的手臂,“我可以解釋……”
陸容猛的坐起身,随即又被額角突襲而來的尖銳刺痛逼的躺了回去。韓仰眼疾手快地在背後扶了她一把,另一手拽過枕頭,擺到陸容腦後的位置,将她重新放平在了榻上。
昨夜的記憶潮水一般的奔襲而來,過多信息一齊湧入腦中的沖擊讓陸容不适地皺起了眉。
半晌之後,她終于理順了前後因果,疼痛漸漸散去,陸容重又睜開雙眼,眼中怒色不在,隻留下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和複雜。
“我……我昨夜……我不是……”
她支支吾吾的,不知是該解釋昨夜自己的失常舉動,還是該先和無辜挨打的韓仰道個歉。
韓二公子将她的慌亂和無助看在眼裡,心底早就軟成一片。他頂着右臉上那個紅紅的巴掌印,溫和地對着陸容笑了笑。
“你放心”,他似是知曉她在擔憂什麼,“我不會告訴别人的,别怕。”
陸容動了動嘴唇,聲音很小的不知說了句什麼。
韓仰湊近了又問她一遍,才聽清她在說,“我不怕,可你怕我嗎?”
韓仰沒急着回答,而是翻身下床,鞋都沒穿的走到了桌旁,拿起倒扣的茶盞倒了杯水,端回床上遞給了陸容。
“渴了吧?先将就着喝一口。眼下這種情況,我也不好直接叫丫鬟送熱水進來。”
陸容撐着手臂坐直身體,接過茶盞,抵在唇邊小口小口地抿着。她眼睛低垂,回避着韓仰的注視,臉雖被茶盞遮擋了大半,一雙眸子卻還在眼眶中亂打轉,時不時地瞟上韓仰一眼,似乎在等一個回答。
韓仰被她這幅心虛又愧疚的小模樣狠狠可愛了一把,他想揉揉陸容的頭,手都擡起來了卻又覺得不妥,于是将手握拳,放在了自己的膝頭。
“我怕你什麼?”
他歪着頭,主動地找角度去對陸容閃躲的視線,像個半大的少年在同她玩‘你看我我不看你’的幼稚遊戲,對上了就露出個明朗的笑容,繼續安撫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