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風合景眉頭緊鎖。
他眼下應當惱怒線索中斷,而絕非在聽見溫曉安慰自己後,心底還遮掩起匪夷所思的心思。
“沉朦,不用再查了。”
白巧兒環着胸,杏眸冷淡。她雖是對蒙紗女子說話,眼睛卻一直落在風合景身上。
“等請仙宴和羅仙鏡事畢,我們就前往清州溫家。阿景,我們有言在先,你此次去是為了斷前緣,萬萬不可激化矛盾。”
“師姐為何覺得我會鬧事?”
“......阿景,我們宗門雖小,但傳承已有許久。”
風合景挑着眉看她,靜等後半段話。
然而白巧兒已經沒有繼續談論的興緻,她避開其他同門,神色複雜。
“你練的功法本就易引心魔,它給你帶來強橫内力同時,也會侵蝕你本心,就同你從前夢魇時一樣。阿景,你要三思。”
白巧兒說完,領着沉朦便往回走。
風合景緩緩眨了眨眼。
他輕笑了一聲,嘴上極甜地喊着“師姐慢走”,似完全沒受到白巧兒言語的影響。
等這兩人背影漸漸遠去,他舌尖抵在下排牙上摩挲,突兀一用力,終于品嘗到一絲血氣,這才滿足地眯起眼睛,望向一直充作背景闆的衆師兄,也溫和笑了笑。
“該啟程了,師兄們也回去吧。”
瞧着衆人逃竄般的身影,風合景又一點一點收起僞裝的面具。
“你們還是不肯信我。”
他輕聲自語,腦海裡一瞬閃過無數細碎片段,雨夜、雲山、血色,還有藏進衣袖中那個,每時每刻都在提醒他屈辱過去的紅繩。
風合景笑了。
這世界還是這麼荒誕,未經他人苦,又憑什麼要求他去超凡脫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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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的車隊經過短暫插曲後又搖搖晃晃重新啟程,迎着午後暖陽奔向廣安城。
風合景是最後一個上馬車的,他似乎格外鐘愛馬車停靠的那處湖泊,可能是修真者獨特愛好吧,他一人站在湖畔發了許久的呆,直到白巧兒不耐了,背對着溫曉掀開簾子,聲音還要強裝溫柔地喚他回來。
風合景從青澤手上取了劍,笑眯眯地道了聲謝。
進了馬車後仍是一副笑顔,但溫曉瞧着他,總覺這人與下馬車之前又有了不同。
笑容浮于表面,似是更加疏離了些。
難道他那些師兄又苛待他了?
不應該啊,白巧兒說過,風合景是他們中修為最高的。
溫曉極輕地歎息。
看來修真者也不好當,凡是有人之處,爾虞我詐總少不了。風合景都這樣了,也不知溫景那悶葫蘆性子會被磋磨成什麼樣。
風合景離他近,聽見他歎息,偏眸瞟了他好幾眼。也不知這人是聯想到什麼,那輕飄飄掃過來的目光停駐時間越來越久,最後也不演了,直接光明正大撐起腦袋看溫曉。
溫曉左眼一跳,慢吞吞地轉過頭問他:“怎麼了?”
風合景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的視線從溫曉面上滑下,落到溫曉懷中抱着的湯婆子上。
溫曉因着身子不好,畏寒怕冷,故每到冬日他的手中都會團着一個熱好的湯婆子,今日也不例外。
隻是今日出門過于倉促,湯婆子這才熱好罷了。
風合景指尖若有所思地輕點茶桌。
他換了個手支着下巴,祥裝好奇:“謝兄平日經常生病嗎?”
“還好,隻是偶爾會染上風寒。”
“喔。”
少年看着像是失去了興趣,慵懶伸了個懶腰,又興緻勃勃從衣袖處掏出兩葉子,獻寶似的遞給溫曉。
“你看。”
溫曉接過手,拎着這幾片還帶着些許濕漉的葉子左看右看也不明所以。
但風合景既然把這玩意給他看,證明這東西定有特殊之處?
溫曉抱着這樣的心思,又上下打量了下,才在衆人注視下勉強啟齒:“很漂亮的葉子,背面紋理清晰,葉邊花紋特殊,葉片細而長,是這幾日新長出來的柳葉吧,看來南域的冬天已快結束。”
風合景聽了悶笑聲不止,那本虛浮的笑意重新深入眼底。
“......怎麼?”溫曉不解地看着他,稍一尋思後又問,“這葉子采摘不易?”
“還好。”風合景看他時眼神意外安靜且柔軟,“我先前在湖水邊,那的魚兒圍着我像是饞了,我就把這葉子摘下來放水中給它們啃食。”
“可惜啦。”
風合景兩手一攤。
“師姐喊我時聲音太大,魚兒全被吓跑了,我隻能帶着這幾片葉子回來,睹物思魚。”
白巧兒斜他一眼,用力握住茶杯。
溫曉根本沒想過這個回答,聞言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他似乎又被耍了一通。
他頓時有些無趣,但又念起風合景苦惱自己心思敏感,想着這人可能還真沒有惡意,這才定了定心,又擺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若無其事将這幾片沾了湖水與魚群黏液的破葉子塞回到風合景身上。
他其實有些潔癖。
風合景說到做到,他說要睹物思魚,當即就同小孩兒一樣較真,取了杯中茶水清洗葉片,一番擦拭後,又将它們囫囵地塞進衣袖裡。
“少爺,還有半個時辰便能進菱花城了。”
青澤在簾子外喊了聲,他此時一掃來時的頹廢,此刻異常亢奮。
沿着這寬闊商道直行再走會,便能隐隐見到菱花城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