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月斜天邊,一隻爪子悄悄擡起,又欲撓上門。
掩着嘴暗暗清了下嗓子,哀怨的氣氛剛醞釀起,才剛叫喚半聲,門突然被由内打開了。
蘇彥忻:“……”
瑤鈴女:“……”
很意外,且對方已經拿不出迷蝶了,蘇彥忻猝不及防的和瑤鈴女面面相觑,半張着嘴怔住,反而有些不自在起來了。
瑤鈴女看着對面那張在夜裡隐約的光線下尤顯得白慘慘的面具:“你杵在這幹嘛。”
蘇彥忻猶疑道:“……做噩夢,好冷,我好害怕。”
瑤鈴女:“我今晚才會因為給你開門而做噩夢吧。”
蘇彥忻聞言,擡手把面具往額上一撥,同時又開心地跳起來朝對面撲了過去。
“你怎麼。”兩人進房後,蘇彥忻實在忍不住問道,“你怎麼又開門了啊。”
瑤鈴女關上門,打開了窗戶。
此時風從窗外湧進,瑤鈴女站在風口,暢快地深深吸了一口涼氣。
今晚終于不用在搖扇和睡覺之中二選一了,簡直又熱又累又困又忙不過來。
蘇彥忻突然放開他,從窗戶中翻了出去,沒一會兒門外又傳來敲門聲。
門又被打開了,瑤鈴女簡直理解不能,那滿臉疑惑之色呼之欲出:“你幹什麼?”
蘇彥忻有些羞澀地扭捏道:“沒什麼,天氣太熱,看你打開門窗不再悶氣,那我就放心了。”
說罷拉下面具就要走了。
瑤鈴女愣了一下,連忙拉住他道:“你等等?”
蘇彥忻被他猛的一拽,有些驚慌失措地回頭應道:“啊?”
瑤鈴女面色嚴肅,一本正經道:“那我有話要對你說,說完你再走。”
蘇彥忻:“什,什麼?”
瑤鈴女拉着他的手腕,五指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我想清楚了,我若真找人來,不過又是效仿瑤娘之任性所為,你也不會老實接受的……你若是真害怕做夢,我也可以陪你夜話消遣。”
蘇彥忻聞言,不好意思地低聲應道:“你還在喪孝之期,正是焦灼憤郁之時,怎可反要你麻煩應對,看你不再閉門鎖窗悶悶不樂,這就已經很好了……噩夢已乃常事,輕易不肯幹休,年深已然度過,何期這三兩日月。你好好休息吧,畢竟明日還要早早出去,險境難容差池,清靜安甯要緊,我不打擾你了。”
瑤鈴女都快忘了自己就是因為躲人才把門窗關的死死的,此刻皺着臉滿是同情:“哎呦,你怎麼說的那麼可憐,你還是進來吧。”
蘇彥忻見此一幕,身形一頓:“……”
瑤鈴女熱情地把他拽進去,按着肩膀讓他坐在闆凳上,蘇彥忻又有些欣慰但又同時有點怪怪的,一時間隻是下意識看着他,不知何要說什麼。
瑤鈴女給他倒了一杯茶塞在他手裡,蘇彥忻被動地捏着杯子,指腹裡碰着還是熱的,未發一言。
“哎呀,你啊。”瑤鈴女在桌前來回走着犯愁道:“不是喊餓要吃飯,就是喊冷要人抱,親來親去除了弄人一臉口水還能有什麼用,還不如去練刀實用一點呢。”
蘇彥忻:“……”
蘇彥忻:“我一直在練啊。”
瑤鈴女坐在他身邊,又問道:“那你還想吃飯嗎?”
蘇彥忻立即放下杯子,搖了搖頭:“我吃不下了,你别再喂了。”
瑤鈴女這才松了口氣。
接着,他又關切道:“你的舊傷還疼嗎?很影響刀勢嗎?”
這還是瑤鈴女頭一次這麼溫和配合地詢問他的身體,神情間也沒有以往那些捉弄的顔色,似乎終于能夠如願以償的感覺,卻令蘇彥忻有些不自覺的微微側過臉躲避着他的視線,隻覺得悶在面具裡的面頰把自己燙得頭都要暈了:“不,不疼了,多謝挂念。”
不知道他又想做什麼。
瑤鈴女拉過他一隻手腕,掀開衣袖的邊緣,碰了一下那條白線。
“申翁對它們沒有辦法嗎,謝蟬風送我的藥還沒用完,不知道對舊疤有沒有用處,實在不行的話,我可以修書一封,讓小玉寄藥。”
“不必。”蘇彥忻失意道,“是我自己讓它們留着的,好歹是一個教訓,不止悼念,以免再忘。”
瑤鈴女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是低着頭看它。
蘇彥忻這才轉過臉來,看着他笑道:“真是意外,這麼一個沒心沒肺不知輕重的人,怎麼會與瑤台分道揚镳,現在和我在一起……我明明,我明明……”
“我明明,對不起你。”
“我覺得可以舍棄自己,也就理所當然地設計了你的性命,你初時的誠意我看在眼中,我完全可以用其他辦法和你合作的,可是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所以讓你我之間有諸多隔閡,我若相信,又害怕輕信後果重蹈覆轍,我走到現在,失去了什麼,又得到了什麼,以及會出現什麼樣的後果,已經不敢深想了。瑤鈴女,你若的确害怕我的報應會被人投射在你的身上,那麼離我遠去也不失為一種好辦法。”
瑤鈴女卻并未在意,隻是丢開手停下繼續研究那道疤痕,應道:“哦。”
蘇彥忻:“哦?”
瑤鈴女:“忐忑吧,哈哈,煩死你。”
蘇彥忻:“……”
瑤鈴女:“……”
兩人面面相觑着愣了一會兒,瑤鈴女擡手要把他臉上的東西取下:“又沒人來戴它幹嘛啊,鬧鬼一樣。”
誰料面具剛離開臉皮,瑤鈴女就覺得好像底端有水洩洪一般突然潑灌了自己一袖筒。
瑤鈴女:“……”
蘇彥忻:“……”
瑤鈴女看着對方雙目星盈淚流滿面咬唇強忍的臉,手裡的面具不自覺的斜斜橫舉起來,防止裡面還留有剩下的水再澆自己一胳膊。
“你這,未免也太誇張了吧?以後哪邊有旱情你都能直接過去澆花了。”
瑤鈴女想了想,然後搖頭說道:“嗯——不會,你放心好了,我不想再用瑤娘的辦法,也暫時還不會走,我能陪你多久就會陪你多久,你不用提前告别。”
豈料對面聽了,下巴上的淚豆子噼裡啪啦更急一陣砸落在自己覆腿的衣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