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說又繼續道:“即便你個人沒做什麼,但域主起初應召于葉家之攬,身出于流民之亂,本身就是兩相對立的。”
“啊,對。”何正嘉也連忙應和道,“聽老人們說幾十年前麥熟之際外胡突然來犯,劫糧搶草殺人虜女,城外的農獵流民湧至城下尋求庇護,卻因城内糧草有限不肯收受流民,不僅如此還會有城内平民被投擲于城外,一時間被鐵騎踩踏緻死的流民不勝其數。洞開城門即是洞開國門,有棄城而逃的,有投降的,有抛棄流民守城的,當然也有人将城樓打開接納難民的——雖然确實是有第四種人成功抗下胡騎圍攻的城樓,但多的是因為其中混有細作被裡應外合攻下,或是因糧草不足開門投降被屠城,或是在饑腸辘辘中拼死相抗最後還是被屠城的。無論怎麼做,多數人總也逃不過一個死字。葉将軍本出身于守城之卒長,因屢立戰功英勇無匹,祭人頭而層層升遷,後被委以重任,奔波于各個守城之所,後因他人收受賄賂,于廟堂内向衆人遊說,要與胡人締結姻緣,抛城投降示好,互生友愛之心,投之于桃,必能報之于李,化生死危急之境轉為安逸祥和之态,舌燦蓮花之下,又有來訪使者連連保證,雖有人對此說辭表示不屑連連質疑,但仍令久居高堂的貴人們心懷僥幸,趁着君王虛弱老邁,皆欲為此一試。”
“若要兩廂重歸于好,使者提出了許多條件,其中一條便是讓他們處決葉将軍,因為葉将軍他們損失了不少人馬,所以他罄竹難書,罪不容誅,要麼抓人相送,要麼革職流放,要麼殺人取仁。後陰謀敗露,被葉将軍得知此事,憤怒之餘便開始策劃君王暴斃皇子争位之事,使得他們互相争鬥,于分身乏術之下,既無法用心去對付自己,又因觸及自身利益,即便是他們想要過河拆橋,也還需要挺過這一陣争位之期,暫時拉攏自己。同時在堂内聯合同志之士,又在堂外開貼以每人五千兩黃金應召敢将生死置之度外,能身先士卒沖鋒陷陣的勇猛有識之士聚于麾下,部分随入軍中當做心腹,部分駐于各處鎮守用以外禦強敵,内守流民,當地官員也有不少被他們架空起來的,雖然有人也怨聲載道,不過,倒也是間歇平靜了幾段時間……而當那群人鬥得兩敗俱傷頭破血流之時,葉将軍的勢力已經強壯起來,即便仍舊被阻攔着,也還是可以于亂中樹威設立新君,即便有人不服,也隻能安于現狀,大氣不敢出。”
“……隻不過多年之後,胡敵漸息,雖然他們還在不斷騷擾着邊境,但曾經長驅直入而來的已經被趕走了。可被設立在外的那群人也就是各方域主裡,有些人不知道為什麼又互相争起功來,後而惱羞成怒大打出手,最後幾欲要演變成互相吞并的境地,反正不知道他們怎麼搞的,變成玲珑谷求援不得閉谷求安,西關主人一家老小葬身于敵人刀下,之後西關被潭歌收容合并,後迷蝶雪球滾下來,淩波府主人全家老少及其下屬似乎也都命喪于此,這次連條狗都沒能活下來,後被新主人藥玉閣樓主人接任掌管梓郡。而在此出事和接任的空檔,趁着這一地雞毛混亂相争之際,胡人又犯北境,因淩波府受到重創,流民隻能去找銅将軍尋求庇護,而在北境駐軍的桐将軍因接受流民入城,又被圍困到消息斷絕,久久未等來援軍相助,糧草不到一個月就吃完了,縱然他抵抗到死,也還是未能改變被屠城的命運,援軍到時那裡餓殍遍野,屍骨成堆,人人骨瘦如柴,将已闖入城的胡人趕出來之後,城内就剩下幾百人個活了。”
“也正因此,域主勢力急轉而下,内堂下派官員将被架空的權利收複回去,以謹防此類事件再次發生,而因延誤軍機,新任域主就突逢這一變故的藥玉閣樓裡有人被處死,但那個人到底是誰,沒有人認得。”
正說着,何正嘉思索道:“玲珑谷多年來無人能入,即使與葉家的勢力範圍有所重合,但這麼多年來過去了,一代一代又一代,也快變成了一個真空區了吧?本來兩方就水火不容,其他域主因權利上交堪堪保住了位子,對待起來或許有些不客氣,但也不願搭理,但你們一個是在傳聞中與葉家有千絲萬縷的深刻聯系的藥玉閣樓,一個是正處于真空區的玲珑谷——哦,在他們心裡應該是那種,占山為王的大土匪頭子,還不受雙方任何一面的管轄和控制……他們,當然會看你們不順眼喽……”
蘇子說未置可否,隻是抄着手奇怪道:“你都是從哪來的消息,還挺詳細的。”
何正嘉回想道:“啊,幾年前我爬牆時把一個女子吓到了,她告我耍流氓……”餘光正看到蘇子說的嘴角随着他的話慢慢地撇了起來,何正嘉眉頭一跳,這一路被他蔑視得自己都快哭了,于是大聲着辯解道,“喂!我隻是爬牆而已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都是當時我隔壁的獄友告訴我的!不是我故意要知道的啊!隔着木欄我可夠不着他的嘴,他非要給我講故事哄我睡覺的!誰知道越聽越害怕,越聽越越睡不着!一個死囚犯的臨終遺言就是講這些我也很無奈啊!但我哪裡敢得罪他啊!”
瑤鈴女歎了一口氣道:“那該怎麼辦,吳館就在裡面,卻又不好進去,我們可以冒領其他身份的人嗎?”
“不用。”蘇子說用着一副破帽子破摔的語氣說道,“在這邊随便走走跟人打探一下情況,等人找某算賬。”
算賬?算什麼帳?
在兩人疑惑的目光中,蘇子說率先向對面遠處聚在一起互相捉弄取笑的人走去。
等走到近旁來,便聽到男男女女一邊敲着碗,為這一場笑鬧賦予清脆刺耳的節奏,一邊又毫無章法地扔筷子念着些微含糊不清的詞。
蘇子說被這亂糟糟的聲音激得一頓,不免稍稍捂着點耳朵上前問道:“你們在玩什麼?這般熱鬧。”
被問的那個人正搖頭晃腦念得歡快,蘇子說的聲音剛一出口便泯于其中,這人沒聽到也不察覺,還在繼續囔囔喃喃地胡念。
但旁邊一個中年婦人卻察覺到了,扭頭看向蘇子說,眼神又掃了掃他身後跟随的兩人,開口問道:“你們是外鄉人?是要問路嗎?”
這一開口聲音同樣被泯了進去,蘇子說雖然知道她在和自己說話,但實在是聽不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