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一時半刻也出不去,瑤鈴女抹了一把臉上和着水漬的煙灰,疑惑道:“平原廣闊,有湖有沃土,明明宜居卻淪為荒郊僻野無人居住,未免太過浪費了。”
何正嘉一邊擦臉擰衣,一邊應道:“你有所不知啊,這多年動蕩鬧的人心惶惶,各方主人轄下之所自然熱鬧一些,轄外卻不再受域主們意願,不敢僭越。”
瑤鈴女“哦?”了一聲,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何正嘉無所謂道:“反正這裡也沒有外人,那我就直說了吧——據我觀察,各位域主的轄區多半會與晴王葉家勢力相重合,當然你玲珑谷閉門鎖戶,實情如何我不得而知,就不多做揣測了。而在此之外的轄區,是由一衆朝廷撥派的官員按部就班地打理,這些轄區除卻那些拱衛京區的地盤,還常分割于各域主轄區之間,你不曾在意,或許是因為所經之處比較荒廢,隻以為是普通的郊野罷了。”
拱衛京區,不過衆所周知坐上皇位的人都是木頭人,他們是不可能去拱衛木頭人的。
何正嘉歎氣道:“晴王雖攝政,聽起來威風凜凜風光無兩,但葉家的死對頭也在牢牢把控局面,多年相持不下,互相都讓對方吃了不少虧。”
瑤鈴女擰着頭發和衣服裡的水,不解道:“這裡都被燒成這樣了,他們大氣也沒喘一口,我自然會覺得這裡沒人了。”
何正嘉也不太清楚這些,草草應道:“那,可能沒燒到他們家裡吧,火要是燒到他們家門口,那肯定比誰都急。”
火線雖已遠去,但天上依舊被煙熏火燎的灰蒙蒙一片,何正嘉舉目遠望,又不由得沮喪道:“我們得在這煙灰裡灰頭土臉的走多久啊。”
瑤鈴女應道:“在住店前曾聽蘇掌事說過,此處距離目的地還有五六十裡遠,隻是,我們跑了一晚上,不知是否已經偏離了方向,但如果順利的話,走走歇歇個兩天左右大概就到了。”
何正嘉聽他這麼說,松了口氣,随即向蘇子說問道:“蘇掌事,接下來要——咦?”
聽得那急轉而上的語氣,引得瑤鈴女也看了過去,隻見同樣狼狽的蘇子說濕漉漉的躺在地上,于二人交談之際已不知何時睡去了。
何正嘉伸出手來,附身探了一下他的額頭,然後對瑤鈴女為難道:“果然,蘇掌事,他發燒了。”
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 二人不約而同的這般想道。
不僅僅是蘇子說,連何正嘉也吸着鼻涕疲憊地蹲在地上,在散煙與冷風中抱着胳膊打噴嚏。
瑤鈴女拎起蘇子說的腰帶就提舉起來,那動作十分不憐香惜玉,蘇子說的身體軟綿綿的,但凡提着他的胳膊放的再低一些,那臉都快要擦地了。
看的跟在身後的何正嘉幾次欲言又止,擡起胳膊想搭把手時手又無處安放,十分糾結。
但這裡被燒的光秃秃的,也沒有什麼避身之所,四處傾落的焦黑樹幹有的還未熄透,随風而起冒着一縷縷向上升騰的煙霧灰燼。
瑤鈴女于還在燃燒的樹旁找個空地把人放下來,渾身濕淋淋的感覺并不好受,何正嘉脫下外套湊過去烘烤取暖,瑤鈴女也把自己和蘇子說的外套扯下來遞給何正嘉,然後用一側肩撐着蘇子說軟綿綿的頭頸,确認蘇子說此刻還醒不來,便扭過身去查看自己的傷口。
不過現在手頭根本就沒什麼可以清潔包紮的東西,瑤鈴女隻好先翻出傷藥來,所幸掖的深瓶口密封也牢,水沒有被灌進去。
何正嘉忙碌的一邊側身擰水,一邊探手烘衣,還要在煙熏霧缭裡努力整理儀容,再加上昨夜又驚又跑又凫水,沒一會兒就被饑渴疲憊壓彎了腰。
他回過頭去看瑤鈴女,問道:“我們還有什麼能吃的嗎?”
濕漉漉的頭發糊在臉側肩頭後背實在難受,瑤鈴女把頭發上那些纏辮子的布條都拆下來,然後用它們把頭發绾高,歎氣道:“林子失火,飛鳥走獸免不了受害,先歇一歇再去找吧。”
何正嘉看着對方髒兮兮的臉蛋,忍不住笑起來道:“出城時都體體面面,出了林子就變成了三個叫花子。”
瑤鈴女無奈道:“也對,我的東西全都放在包裹裡,它被小玉帶走了,我現在又身無分文了。”
何正嘉随口道:“他們肯定會來找你的……真是讓人羨慕,一方域主,那一定是不會缺錢的,你放心好了。”
瑤鈴女笑道:“畢竟是賣命錢,命在錢在,命亡錢亡。”
何正嘉手上的動作一頓,不禁遲疑道:“賣命錢?你不是域主嗎?誰敢讓你去賣命?”
瑤鈴女拿起地上擱置的淩雲片雪,把刀抽出來清潔昨晚未來得及抹去的血迹,聲音溫柔又愉悅道:“當然是它呀。”
何正嘉以為他在說笑,便又繼續動手忙活起來,碎碎念道:“你又開始哄人了。”
歇息期間,瑤鈴女把蘇子說身上帶的各種藥瓶都搜羅了出來,擺在身前的地面,黑黑白白花花綠綠排了幾排,打算一個個辨認其作用,但扒拉了一圈一個都沒看懂。
何正嘉見他滿臉迷惑,不由得也湊了過來,看到瑤鈴女手上藥瓶上字迹被水糊成一片的貼條,和瑤鈴女對視一眼,然後再向蘇子說看去。
沉默了一會兒,何正嘉建議道:“靠聞的話能分辨出來嗎?”
瑤鈴女為難道:“你懂嗎?我不懂這個,而且我建議你最好不要聞。”
兩人隻好把那些藥再放回原處,然後将蘇子說往前捎捎,何正嘉烘衣服,瑤鈴女烘蘇子說。
沒一會兒蘇子說就被熏得嗆咳了幾聲,暈乎乎悠悠轉醒,看着眼前離自己不遠的火焰,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瑤鈴女聽到聲音便一把将他拉回來,蘇子說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情況之後,連忙背過身去趴在瑤鈴女肩上大喘了幾口新鮮空氣恢複了些許精神,冷汗止不住地流。
瑤鈴女說道:“蘇掌事,你帶的藥我們認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