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正嘉閉眼醞釀了一下情緒,覺得此時此刻應該發揮自己的特長。
在青梅懵懂的神色之前,何正嘉背手彎腰,随手抓了一把雪後,将它們舉在半空中,看着它們在手心慢慢融化,挺着背聲情并茂地感慨道:“六出飛花入戶時,坐看青竹變瓊枝。如今好上高樓望,蓋盡人間惡路岐。”
青梅聞言,擡起一隻手抵着下巴,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在兩人沉默的氣氛之中蹙眉問道:“六出是誰啊?”
何正嘉把手往她面前遞了遞,有些自暴自棄道:“是雪啊!雪!”
啊!他怎麼把這茬給忘了!剛醞釀好的情緒一下子就被打回原形了啊喂!
此刻青梅還舒了口氣,用着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高興道:“這才對嘛!我就說也想不到一邊扔花一邊進家門的人啊!這場面也太做作了!”
何正嘉用着一副枯萎的臉色弱弱反駁道:“雪花六瓣,稱之為六出,飛入窗戶,不是一路扔花回家……”
“既然六出不是人,那誰上的樓呢?”
“……詩人自己。”
“哎呀,這不行啊。”青梅擔憂道,“雖說雪覆惡路,那豈不是連坑也蓬蓬遮住了,走在路上人如果不注意辨别腳下,還是會崴腳打滑的。”
不管怎樣,好歹她不再問原來的問題了,何正嘉看着腳下已被鏟開雪被的路面,松了口氣道:“這不是看着平坦幹淨麼,正因為路不平雪平,潔白平坦還能夠将醜惡之處遮掩覆蓋,才會更顯得美好珍貴……這是一種理想狀态,如果你實在擔心路人的腳,或許你就把它當做下在人煙稀少之處或田地間的雪吧,與行人會密集通行之處的實用性無關。”
“這樣啊……”青梅話題轉的飛快,随即又問道,“那臨美的理想狀态,就是這個嗎?”
何正嘉自愧不如地把眼神往一旁飄了飄,含糊道:“可,可能吧,你的理想是什麼?”
青梅歪着頭,迷茫道:“理想,是什麼啊?”
何正嘉清了清嗓子,解釋道:“就是你對未來某事某物的希望和想象,即便是此刻也覺得它完美到不現實,但還是會忍不住對它産生期盼,憧憬着那一天的到來,也為此做出許多努力,嘗試着讓它變成現實。”
看着青梅仍舊是一副茫然的模樣,何正嘉繼續問道:“或者應該這麼說,你有沒有一些,實現起來比較困難的,願望?”
“啊,你這麼一說,我就懂了。”青梅摩拳擦掌道,“當然有啊!”
“我想要身體健康,衣食無憂,壽終正寝!”
何正嘉:“……”
看着何正嘉欲言又止的模樣,青梅問道:“這個就是理想嗎?”
何正嘉沉吟道:“雖然樸素,但,當然也算……不過,為什麼連壽終正寝這種詞會出現在這種場合裡啊……”何正嘉本來剛從自己吓自己的情緒裡緩過來,這下又想起來了,不禁感歎道,“一般人都在盼生前種種,而談這些時連死亡方式也要囊括在内,實在是……太過樸素了。”
青梅不服氣道:“因為隻有壽終正寝最不受罪啊,平生我最怕疼行不行啊,無論生死我都怕疼,行不行啊。”
何正嘉扔掉手中的雪水,一邊摸出手帕擦手一邊驚訝地看着她這副钗荊裙布黝黑矯健的模樣,再一回想她那手虎虎生風的斧頭,不禁遲疑道:“那還真是令人意想不到……随手扔斧頭來接這是什麼怕疼的做法嗎……”
青梅卻嘿嘿嘿的湊上前來,壞笑道:“被吓到啦?”
“不可能!當然不可能!”何正嘉義正言辭地矢口否認道,“真是開玩笑!”
青梅抱着胳膊一臉無奈道:“裝模作樣,我又不笑話你。”
何正嘉裝作沒有聽到的樣子,問她道:“接下來,你還要去誰家工作呢?”
青梅聞言,無精打采地伸了一個懶腰,擺了擺手道:“哪有那麼快啊,更何況上一處給的報酬還算豐厚,連着串三家忙了半個多月,我也想偷懶歇歇呢。”
何正嘉建議道:“這不是還更好,既然你有空閑,正巧我也空閑,你如果無聊的話,就趁着我還在這裡,盡管來找我吧。”
青梅不客氣地婉拒道:“我還要為了接下來會有的工作留下時間好好休息補足精神,好好吃飯給自己強健體魄呢,恐怕是沒有多少空閑在街上瞎溜達……你那邊不是還有瑤鈴女嗎?怎麼,他不要你啦?”
何正嘉歎氣道:“不是,這幾天他也要忙,愁得要死,因此我一看到他,便會被他帶着一塊犯愁。”
青梅好奇道:“犯的什麼愁啊,聽着還挺嚴重的。”
何正嘉思索了一會兒,歎氣連連道:“你說得對,壽終正寝雖然樸素,但在某方面上仍能算得上是一個理想狀态了。”
青梅看着他沮喪的樣子,反而又來安慰他道:“船到橋頭自然直,不要這麼沒精打采的樣子,認真應對之前要先有信心才行,這樣的話一定會沒事的啦。”
何正嘉聞言誇獎道:“多謝關心,不過,你這麼一開口也是一套一套的嘛。”
青梅不好意思道:“這也都是因為别人安慰我,我從那裡學來的,隻要别人聽了能打起精神來,傳給你們聽也算起到它們該有的用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