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依舊應道:“馬在馬概,半個時辰,我會數三千六百個數,那時谷中機關便會再度打開。”
瑤鈴女反問道:“難道你沒有她們的擔憂嗎?”
小玉應道:“主人既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野獸,亦不是居心不良的惡魔,許多事恐怕無需贅述,心裡清明即一切正常。”
遇到一個不愛啰嗦的人實在太好了。
瑤鈴女眼睛一亮,正要張口說些什麼,小玉卻提前一步數道:“一。”
瑤鈴女一愣。
“二。”
“等等!”瑤鈴女立即翻躍下床,抓起刀架上的淩雲片雪,“還沒關上開關就要數嗎?”
“三。”
瑤鈴女抽了抽眼角,一把抓起裙擺就狂奔出了屋門。
看着不顧形象的主人匆匆跑入茫茫的霧裡逐漸從視線消失,小玉站在門邊,眉頭略顯憂愁的皺着,嘴角卻噙了笑意。
在玲珑谷裡他未必會開心,倘若外面真有那麼好可以使他對離去如此高興,那也沒什麼不好。
長老們對瑤鈴女的養育行為自然盡心盡力無可厚非 ,可是……其中任何一個人,并沒有誰會如此教導自己的兒孫。
如何常懷笑意和樂觀呢?
那就不要希冀常存絕望吧。
所有結果要麼都在預料之中,要麼都将成為驚喜。
瑤鈴女在馬上随着颠簸的步伐向前沖着,一整日裡那淩亂未堪梳理的發髻逐漸松散,終于絲帶脫開珠钗掉落碎鈴跟着撒了一路,長發飄然落在背後,又和馬鬃一起上下飛舞,跨過谷口警示的石碑,瑤鈴女甚至不願回頭再看一眼,可猶豫再三拉下缰繩時,隔着層層疊疊厚擋的濃霧,回頭已經看不清玲珑谷的景色了。
雖玲珑谷使自己倍感壓抑,但自己出去之後,又能去哪裡呢?即使能夠找到地方,但自己還是得回到這裡啊?
瑤鈴女整個人被籠罩在霧裡,想到幾次已經出了谷的瑤娘每次都默默回去,想必也這般想過。
——我能去哪裡呢?本來就是一無所有衆人厭棄的人,還有哪裡可以去呢?
這樣一想,瑤鈴女感覺自己眼前的霧更加濃郁了。
不為結果付出責任的感情,都是害群之馬。
瑤鈴女合眼俯下身子,雙臂環抱住馬兒的脖子,把臉埋在粗硬的鬃毛裡,不再把握方向,随着它向前走。
細弱的聲音從鬃毛裡微不可聞地傳出來:“好困,好困,好困。”
瑤鈴女感覺自己被什麼推着,耳旁還有誰在喚不相關的誰。
身上也不甚舒适,心情十分煩躁地捂耳翻身,突然身體一空,滾落在地面。
瑤鈴女睜開眼睛,撐着渾身的酸痛爬起了身,便看到一匹十分眼熟的棗紅馬兒,一個趕上來要扶他的白發老頭,還有一輛隻放了幾小包行囊的牛闆車。
老頭本來想叫醒他以避免會摔落下地的可能,誰知該來的總會來的,這一下摔得瑤鈴女懵懵的,看着老頭半晌,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老頭腿腳有些緩慢,還沒來得及從馬屁股後轉過來瑤鈴女就已經下意識爬起來了,便隻能先開口問道:“姑娘還好嗎?”
瑤鈴女深惡痛絕道:“我不是姑娘。”
老頭眯着眼費勁得上下左右看了他一圈,然後猶疑道:“可你……是不是穿着裙子?”
瑤鈴女:“……”
瑤鈴女那奇怪的脾氣一上來,自暴自棄道:“我已經有了幾個孩子,一個已經長到我胳肢窩那麼高,另一個還在學說話,現在肚子裡還有一個,還不曉得能不能生出來。”
老頭聽出他的語氣有些惡劣幽怨,但也并沒有求問真假與否,隻感慨道:“那還真是不容易。”接着關心道,“你有哪裡摔疼了嗎?”
瑤鈴女下意識搖了搖頭,說道:“沒有。”
“睡在馬上搖搖欲墜的好危險啦。”老頭想起剛剛看到的那斜挂在馬上的睡姿就心有餘悸道,“我還以為你遭逢了什麼不測,吓死人了。突然摔了那麼重,你肚子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瑤鈴女語氣中頗含諷刺道:“銅牆鐵壁一個,他哪裡會感覺到什麼痛癢。”
老頭看着他歎了一口氣,再度問道:“你要往哪裡去?如果我們同路,睡在我的闆車上也總歸比睡在馬上舒服些。”
瑤鈴女沉默了一會兒,本來是非常平常的問題,此刻卻令他無比為難。
他雖然不想待在玲珑谷,可出來之後他也并沒有什麼目标。
于是他仿佛又變成了一個洩了氣的皮球,無精打采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