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子說偶爾才會仰起的自認為一如既往的溫和笑容裡,瑤鈴女也很合時務的應和着,對蘇子說逐漸焦躁不安的情緒一貫視若無睹,仿佛從未發現過一絲半毫。
兩個人面對面仿佛心定神閑地交談着周圍各類瑣事,卻都在比着誰更裝模作樣,不過蘇子說如今被眼前即将要看到的事物撩撥了心弦,兩方對峙之下自然處于下風。
而瑤鈴女視角正好,袖手觀望心緒不甯的蘇子說,自感優越非常。
蘇子說的表情代表一切,随着時間漸長,瑤鈴女再不必反複揣度,隻許看上一眼蘇子說日愈憂慮的眼睫,和他本來就不如瑤鈴女好的胃口還在逐漸減弱的趨勢,就能判斷目的地的距離。
這一路下來,短短半個多月的時間,卻比之前在外面日夜強行黏在一起相處時得到信息的速度還要迅猛許多。
蘇子說愛穿寬大的衣裳把自己襯得高而型壯,下巴卻尖尖的,蒼白的面孔開始有些憔悴。
瑤鈴女看他那副可憐樣雖然很像拆穿他,但他更想看看蘇子說帶自己來這裡來的目的。
蘇子說的目的總有很多,有關于閣樓的,有關于外界的,有關于事務,有關于私人,或是好事,或是壞事,或是有着衆所周知的企圖,或是有着連自己都不清楚的意圖。
他在啟程時想着讓瑤鈴女見識一下自己曾經無知探究的後果,但對于一個事發之後就再也沒回去過的人來講,未必不是拉着人去膽怯地懷念一下。
這種膽怯感離蘇館越近,他就越朝着膽怯更進一分。
如不是瑤鈴女在旁無所顧忌地往前走,他就會像之前無數次獨自前行時的結果一樣,永遠隻是半途而廢。
蘇彥忻會變成蘇子說,蘇子說卻再也不會是蘇彥忻了。
蘇子說各方各面都要比蘇彥忻惡劣污濁得多,他早已經不配再叫那三個字。
也應無顔再回。
可是瑤鈴女卻是一個堂而皇之的借口,蘇子說想時得心應手地取用,做時又無比煎熬。
即使午夜夢回數次,他也依舊倍感凄涼殘酷,以緻不敢去越那雷池一步。
蘇子說腳步一頓,瑤鈴女依舊在前行,無知無覺的經了過他。
轉頭向路旁貼着封條的門扉看去,那裡蒙塵覆灰,與印象中的情景天差地别,蛛網鈎織成屏障,懶洋洋地趴在昔日光潔厚重的匾上。
瑤鈴女走了幾步感覺少了什麼,扭頭一看發現蘇子說還沒跟上來,便又倒回去跟着他去看那孤獨的邸所,瞅了好一會兒才從密密麻麻的灰暗蛛網裡辯識出“蘇館”兩個字來。
“所以。”瑤鈴女頗有些猶疑地詢問蘇子說道,“我們這是到了嗎?”
蘇子說嗓子幹幹的,聲音也輕飄飄的:“到了。”
瑤鈴女上前幾步,要撕開封條時,蘇子說回身連忙制止道:“等等。”
瑤鈴女問道:“來都來了,我們不進去嗎?”
蘇子說歎氣道:“封條暫時不要撕開,某等從後門進。”
而瑤鈴女跟着他來到後門時,發現後門也被封條粘着,不僅如此,還不知被誰歪歪斜斜貼了好幾道朱砂畫就的黃符紙。
瑤鈴女:“……”
蘇子說:“……”
嗯……瑤鈴女再次看向蘇子說,沒敢出聲。
自己家被人當成鬼宅這種經曆……
誰料蘇子說額上浮起一層薄汗,盯着那些符紙惡狠狠瞅了一會兒,頗有些勉強道:“翻牆!”
所以你确實是和這封條杠上了是嘛!
回自己家為什麼還要偷偷摸摸去翻牆啊!
兩人從牆頭跳下來落入院中,腳面驚起一陣塵風。一眼望去,枯枝敗葉吹落滿地,景潭池水死氣沉沉,瑤鈴女從地面撿起一根幹枯的纖細枝條來,卷了卷一邊的蜘蛛網,眼睛仿佛不經意一般去觀察蘇子說。
蘇子說眉頭緊蹙,眼前事物本就如記憶裡那樣原樣安置,卻破敗晦暗地令他更為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