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突如其來的巨響使得沉溺在自己世界裡的瑤鈴女渾身打一個激靈,忙朝門處看去,蘇子說正和顔悅色的把腿若無其事地收回去,姿勢很挺拔的站立在外。
瑤鈴女:“……”
小二也聞聲而來,看到眼前景象後瞬間冷汗直流,下意識張着手臂擋在蘇子說身前以防他會進一步動作,小聲委婉地勸導道:“客官,客官,你這樣……會給我們和後來的客人帶來不便的。”
蘇子說根本就沒有在意身邊這位求生欲很強的小二,那視線還越過小二的頭頂,直直紮在瑤鈴女正瞠目結舌的臉上。
蘇子說溫弱柔和道:“敲門敲了好久,裡面卻總是不開門,原來這裡還完整無損的在發呆,真是讓人好擔心啊。”
你敲了嘛!
你确定你真的敲了嘛!
蘇子說也一概不理瑤鈴女質疑的目光,語氣緩慢而平淡就如陽春三月一泓潭水:“飯菜準備好了,快,下來吃飯。”
瑤鈴女看着他那滿臉平淡的溫柔,一霎那就好像被晨光籠罩暖日輕撫,不禁感動的在内心詠歎道:啊,原來這麼擔心啊,蘇掌事可真是個好人啊——
小二顯然不會被身邊兩個人那溫馨的氣氛所蒙蔽,清醒無比地弱弱提醒出聲道:“那什麼,客官……”
瑤鈴女這時很聽話的往外走着,三兩步間就快走來了。
小二:“……小心腳下。”
瑤鈴女下意識低頭,這才發現腳下還躺着一張被忽視了好久的門闆。
瑤鈴女:“……”
蘇子說:“……”
瑤鈴女垂着頭,還保持着一隻腳擡起未落的姿勢,表情在無人見到的角度由不可置信漸漸變得更加震驚複雜起來。
剛剛,是不是……
又被繞進去了。
小二無奈道:“不然,飯後我領客官再換間房?”
“不必。”蘇子說溫潤無害的對他囑咐道,“你把這房裡的被褥拿一套送某房間裡,某等,還有,好,些話,需要,好好,談談。”
瑤鈴女:“……”
小二松了一口氣道:“好嘞客官,我馬上就幫您送過去。”
蘇子說表情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仿佛剛剛那幾個重音是瑤鈴女的幻聽。
瑤鈴女心虛地跟随蘇子說下了樓,落座後即使看到桌上豐盛的飯菜也沒心思去關注,眼神閃躲卻還在偷偷窺視着專心吃飯的蘇子說,嘴裡噙着筷子尖索然無味地咀嚼。
“嘿,老哥呀,你沒夾什麼東西怎麼也能嚼這麼起勁嗎!”
瑤鈴女突然被身邊的人戳穿,恍然看去,車夫端着碗還朝他笑着。
你居然也在啊!
瑤鈴女老氣橫秋的咳嗽了一聲,頗有些滄桑道:“我要先食其形味,再嘗其精華,這才能體會到那食物深藏不露淺表的精髓。”
對面的蘇子說一筷子飯正在口中,好像突然被嗆了一下似的,捂着嘴低低咳嗽了兩聲,然後又深吸了一口氣。
車夫一臉茫然的看着瑤鈴女喃喃道:“哦——這麼講究啊——”
當然是胡說八道。
意境之類虛無缥缈的東西,向來都是瑤鈴女所感觸不良的情感,也就先前在小茶館聽書聽戲聽曲湊熱鬧時,有人一字一句明确向他講出這景垂櫻飄絮山水一色,這畫濃淡勁逸深邃安遠,這茶古雅馥郁澄淨幽清,這人峨冠博帶道貌非常時,他才會拉着阿笙感慨這如此情景令人賞心悅目,但若沒有向他重點強調這些字句的人,瑤鈴女絕對會目不轉睛的經過那垂櫻飄絮山水一色的景,随意放置那濃淡勁逸深邃安遠的畫,一飲而盡古雅馥郁澄淨幽清的茶,直接忽視掉峨冠博帶道貌非常的路人。
這也沒什麼辦法,若說瑤鈴女沒有這根筋也不太對,因為他會用這些來糊弄人,隻能說他對這些向來是沒什麼興趣的。
玲珑谷瑤鈴女主人,柳眉清目,瓊鼻菱口,粉腮豔霞,碎鈴垂墜,烏雲纏絲,鵝黃的裙衫繡着金線金邊石菖蒲,那布料固頸束袖,不露分毫。裙下挺拔的身姿高挑美健,雙腿纖長,人前亭亭妍姿,手中持握淩雲片雪一柄細長苗刀,向來笑意盈盈的臉上,卻不知其真假。
這種人若是除了通武之外也有吟風弄月的文采,有着謝禅風一般文雅的談吐和外皮,決計會引得世間無數狂蜂亂蝶為止癡狂。
蘇子說平息下來喉中不适的感覺後,極力按捺着自己有些恨鐵不成鋼要去教導他文藝言行的沖動,頗有些慶幸地想道:還好還好,還好還好,不然就沒什麼清靜日子可過了。
瑤鈴女雖然并不知道低着頭專心吃飯的蘇子說到底在想些什麼,他也不知道蘇子說有沒有發覺自己暗中窺探的視線,但從對方那似乎被突然驚到一般的咳嗽聲音上來聽,沒有當面拆穿已經很給面子了,于是瑤鈴女心虛地飄開視線,含糊地回應車夫道:“不理解也沒什麼關系,總之對常人來講,吃飽了就可以。”
瑤鈴女也端起碗朝嘴裡扒着米飯,躲閃的視線輕盈地飄來飄去,突然定格在牆角某一點,他現在大腦紊亂,神經興奮,急需要什麼來壓制并分散一下。
沉默了一息,瑤鈴女拍了一下車夫的肩膀,用着毫無轉圜餘地的語氣詢問道:“小兄弟,要來點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