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念安卻是搖頭,低聲道:“我們不該如此,位于高座,卻漠視衆生。今世恩怨就該今世得報,若是待到來世,又有何意義?今世壞事做盡卻安享晚年,來世就算投胎成豬羊又能如何?前世被殘害的無辜之人該得何因,該結何果?”
白錦垂下雙眸,片刻後複又擡起,望着洛念安:“殿下,你可知這件事原是我殿中的。”
“你們接活不做背調嗎?”這話是易桉說的,他邊收起卷軸邊道,“這種人的功德都收,怎麼,你活不起了?”
洛念安愣了一下,飛快看向白錦,而後者卻隻是垂着眸,面上看不出半點不高興,也不出口說什麼反駁的話。她一邊心中感慨這位仙君真是好脾氣,一邊嘴上道着歉:“仙君,真是抱歉,他……”
“無妨。”白錦打斷她,道,“既然殿下執意如此便罷了,告辭。”
他也幹脆,說算了就算了,轉身就走,沒有一絲猶豫。
洛念安微笑送客:“仙君慢走。”
她不肯交出葉蓉,故而這次的功德也沒有算在她的頭上。
洛念安對葉蓉好一番勸誡,不可濫殺無辜不可為非作歹雲雲,便放走了她。故而忙活半天,她還是欠着一屁股的債。而且好像這樣一來,她也留下了個辦事不力優柔寡斷的名聲,于是錦和那邊幾天都沒再派活過來了。
洛念安倒覺得還好,就是欠着外債不是很好。卻把柳淵急壞了,打麻将的時候他說:“念将軍,你真是一點都不急啊,第一件事就辦成這樣,小心被罰去跟錦和一起辦文工哦。”
洛念安笑着道:“這種事情哪裡能急得來?再說了,我覺得我這件事情辦的還不錯。”
易桉打出一張一萬,道:“就是。”
“碰!”洛念安喜滋滋地撿起那張一萬和自己的兩張一萬擺在一起。
“你怎麼又碰?馬上碰赢了都!”柳淵說着看向易桉,“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易桉瞥他一眼,淡淡道:“自己牌技不行開始怨天怨地。”
“你說誰牌技不行?我都聽牌了!”柳淵晃着扇子,驕傲揚眉。
赫連昭問他:“你胡什麼?”
“八筒。”
赫連昭緊接着摸了一張牌,然後放下四張牌,道:“暗杠。”他眼看柳淵,慢條斯理地翻出其中一張——八筒。
“什麼?!”柳淵炸了毛,“你摸了四張八筒?!”
赫連昭眼中閃着得意,道:“先給錢。”
一人給了一塊銅闆。柳淵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看自己的牌,罵到最後道:“我看你就是故意針對我,氣煞我也!”
洛念安笑了好一會兒,安慰他道:“沒關系柳将軍,現在換牌還來得及。”
柳淵一邊摸牌一邊道:“你說你現在還欠着一屁股債呢,我說借錢給你你不願意,分公務給你你也不願意。就打麻将手氣好一些,你還非要一個銅闆一局,大的不玩,我看你這債是難還。”
洛念安心态好到爆炸:“慢慢還總是能還上的嘛。”
柳淵看着她那張破舊的供桌上擺放着的簡易神位前的破盤子裡裝着的幾個幹癟的饅頭,默默歎了口氣:“九筒!我現在胡五筒總行了吧。”
洛念安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我胡了。”
柳淵:“……”
第二日,洛念安拒絕了和柳淵他們約麻将,背起裝着龍吟的布袋準備出門。
“姐姐,你去哪?”易桉跟在她身後。
洛念安道:“我出去掙些錢,你不用跟着我了。你想吃什麼嗎?我賺了錢買回來。”
易桉的神色頃刻便暗了下來,他沉默片刻,道:“姐姐不用去,我有。”
洛念安微笑道:“我知道,但你的終究是你的,就算借了也總要還的,都是一樣的。”
“那姐姐準備去做什麼?”
洛念安随手在小兔子面前放了幾片白菜葉,直起腰道:“賣藝。”她伸出一根手指,揚着笑,神色間帶了幾分小小的驕傲,“我會耍槍,以前每每表演吞槍的時候總能收到許多打賞。”
易桉不說話了,他轉過身,突然開始整理起供桌,把上面的供盤往左挪一個,又往右挪一個,挪來挪去又挪回了原位。他低聲道:“我知道姐姐厲害,隻是如此千次萬次也不一定能湊齊九百九十八萬。”
洛念安道:“我明白,但是積少成多嘛。”
“姐姐不妨等等,總有機遇。”
洛念安能感覺到易桉十萬八千個不樂意她去,雖不明白為什麼,但也知道此法确實是事倍功半。既然他這樣不樂意,她便想着今日就算了,等哪天自己偷偷去。于是洛念安放下布袋,道:“那好吧,就聽你的。”
她話音剛落,耳邊就響起柳淵的聲音:“念将軍啊,怕你不知道我好心提醒你一下啊,明日是你弟……呃,雲祉殿下的生辰,記得回來哈。”
洛念安愣了愣,道了謝後離開讀神陣,她問易桉:“今日是初幾?”
易桉已經停止整理供桌并在一旁坐下了:“初七。”
“九月初七?那明日就是九月初八?”
易桉點頭:“不出意外的話,是的。”
“……”洛念安抱起正在吃菜葉的兔子,走到椅子旁坐下,陷入沉思。
她沉浸式思考,易桉沉浸式看她,見她眉頭越蹙越深,易桉問道:“姐姐在想什麼?”
洛念安道:“你說若是送一男子生辰禮,該送些什麼好呢?”
“男子?”易桉挑眉,“哪個男子?”
洛念安垂眸摸着兔子,道:“我的弟弟。”
易桉望了她一會兒,道:“禮物這種東西,隻要用心便夠了,送什麼也無所謂。”
洛念安沉默不語,半晌,才道:“他似乎什麼也不缺,頂好的我又送不起……便宜的其實也送不起,真是難辦。”
思來想去,洛念安出門花了幾塊銅闆買來一塊朱砂石,蹲在河邊手動打磨,從烈日當空磨到夕陽西下,夜深人靜時她伏在案上借着昏黃的燭光細細雕刻,被拒絕幫忙無數次的易桉坐在旁邊托腮陪她。
“好了!”大功告成之際,洛念安狠狠吐出一口濁氣,興奮地向易桉展示,“這塊朱砂吊墜如何?”
易桉伸手接過,雖然過程中他已經看了無數遍,此時仍是細細看着,指腹撫過吊墜正面的山、水、花、草、帆船、豔陽,勾唇笑着:“很好,特别好。”
洛念安接過來,翻過面看着背後刻着的“雲祉”二字,喃喃道:“他會喜歡嗎?”
“他喜不喜歡我不知道,反正我喜歡。”易桉笑了笑,又忽然站起身,出門去了。
等他再回來時,洛念安仍舊在看着那枚吊墜。易桉坐回原位,将手中的藥瓶放在桌上,朝她伸出手。
洛念安愣了愣,把手裡的吊墜放在他手心。易桉卻将其擱置在一旁,隔着袖子輕輕握住洛念安的手腕,一手打開瓶蓋,将裡面的藥一點點,小心翼翼地蘸在她手上紅腫還有起水泡的地方,那隻纖細修長的手并不光滑,有幾處長着厚繭,他的手指不經意間一一撫過。
洛念安僵住身子,暖黃色的燭光映在垂着眸認真擦藥的易桉面上,他是皺着眉的,長又濃密的睫毛投了一塊扇形陰影在眼下,她就這樣看着,盯得出神,感受着手腕上透過衣物傳過來的他身體的涼意。蓦地,對上了一雙帶着笑意的眸子。
洛念安仿佛做了壞事被抓包一般,心髒“咚”地猛跳了一下,慌忙移開視線,同時縮回手,快速道:“好涼,不是,好熱啊,不是,我是說……”
聽見對面傳來的笑聲,洛念安的理智瞬間回籠,一邊苦惱自己方才到底在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話,一邊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紅腫的地方已經塗上了藥,不小心劃破的傷口也纏上了紗布,她輕輕笑了笑,道:“我都沒發現。”
易桉收好東西,望着她道:“姐姐費心費力做出來的禮物,誰都會喜歡的。”
“真的嗎?”
“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