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妗眼中閃過一絲複雜,歎了口氣,上前蹲下,輕柔地為他理了理散亂的鬓發。
素手一探,慎王已經全無氣息。
這是第五次重置的九月初三。
午後一刻,衛岐辛自盡殒命。
秦妗回了山寨,命人将衛岐辛放進了臨時打造的棺材中,她則坐在棺材旁,半夜無眠,靜靜等待着子時到來。
也不知,子時是否還會像之前那般重溯回九月初三的清晨?
***
一片虛空中,霧氣沉霭,遠方有飄渺的絲竹管弦之樂傳來,清柔隐約,仙氣十足。
秦妗站在原地,面上晦暗不定,銳利地觀察了一番四周,什麼東西也沒有。
“唔——”
面前的霧團中,忽然發出了嘶啞低沉的哼聲。
秦妗謹慎地退後了一步,好奇心害死貓,她并不打算出手查看。
說來也奇怪,子時到來後,她便眼前一閃,瞬間便來到了這裡,不知是個什麼地方?
須臾,霧團中的人鑽了出來,竟是死而複生的衛岐辛。
他氣色好極了,面如冠玉,目朗神清,身着寶石紅大錦直裰長裳,正迷茫地打量着這片虛空。
果真是禍害遺千年,這纨绔王爺居然還能活着。
秦妗眼神複雜地看着他。
“咦……難不成本王已經登入極樂世界了?”
衛岐辛豎着耳朵,聽見了些許朦胧的弦樂,不禁驚歎了一句。
末了,他撫了撫自己尚且溫熱的胸膛,又想起昨日自盡的劇痛,面龐隐隐浮上了幾分後怕。
不過,本王也真是勇氣可嘉,鐵骨铮铮,甯肯自盡也不會選擇被折殺。
他啧啧地感慨了兩聲,這才擡起晶亮的桃花眼,向前走了兩步,鞠禮笑問:“敢問這位仙子姐姐,小王如今應該去往何處呢?”
……
秦妗紅唇緊抿,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果然,沒有任何僞飾物。她完全地露出了真容,也難怪衛岐辛沒有認出來。
否則,這小公雞還不炸毛?
“仙子姐姐?”
見她沉默不語,衛岐辛直起身,翩翩而立,再次詢問。他眼眸含情,将嗓音壓得低沉,又微微上揚,帶着些若有若無的親近之意,實在是風流成性。
秦妗收在袖中的芊芊玉手輕微動了動,想把面前這名自認倜傥的纨绔公子一掌拍到一丈開外。
她剛想冷笑出言,眼前的景象卻突然一變,化做了一處寬敞的廳房,四壁挂滿了古訓字畫。
一道滄桑厚重的斥責從廳門外響起:“嗬,你們二人真是冥頑不靈,不懂此間真意。”
秦妗迅速側頭看了過去,隻見一名穿着墨白晴紋袍的小童子邁進了廳房,那門檻甚高,他的小短腿跨得十分吃力。
好不容易進來後,他走向主位,從容不迫地拂衣坐下,葡萄般的眸子眯了眯,摸着那光潔嫩滑的小下巴,沉臉說道:“且先就座罷!”
衛岐辛沒想到這看似可愛的小童子居然是個老者,一雙桃花眼頓時瞪得溜圓,卻又不願意表現出自己沒見識的樣子,趕緊閉上嘴,乖乖地和秦妗一同在側位落座。
“老夫乃是離耳尊者。你們二人,輪回于九月初三已然五次,卻始終不改言行,甚至是互相殘殺!”
小童子搖頭晃腦地歎了口氣,頗為老沉地說着,面帶不悅。
“故而老夫不得不将你們魂魄召來,好生教導一番。”
“什麼?我和這位仙子一同輪回的?那個小個子山匪呢?”
衛岐辛聞言,連忙追問,一臉迷惑。
離耳尊者不耐地說道:“果真是個蠢兒,竟不知這是同一人。”
這位大美人就是那心狠手辣的山匪頭子?
一時之間,衛岐辛的表情管理失控,愣怔地盯着秦妗冷豔的面容,别說,還真就逐漸在她那雙水光潋滟的眸子上找到了絲許熟悉感。
這!
這般好看的姑娘,卻存心将他殘害至此,真是十九年來未曾見過的無情女子……
衛岐辛的臉色不再像剛才般紅潤了,也不再吭聲。
為了遠離秦妗,他悄悄往右邊挪了挪臀。
看他那樣子,秦妗隻覺得好笑,便轉頭看向童子,端正神色,問道:“究竟是何緣由,還請尊者明示。”
離耳尊者也不再故弄玄虛,微微一點頭,開口說道:“天星有啟,晉朝命數即将斷送在你們手上。晉朝人世均受老夫庇護,怎能束手旁觀?定要将你二人改邪歸正、重回正路才是。”
原來,天星已經預見了晉朝泰安年間會發生的事。
堪稱是人間地獄。
泰安正年十月,秦相被封為攝政王,獨掌大權。
而國主尚且幼弱,唯一的皇叔又是個殘廢纨绔,朝堂上下皆是混亂不已,人心浮動。
五年後,探子與逐漸壯大起來的夷疆蠻人裡應外合,攻進晉朝都城,此後便是哀鴻遍野,路盡遺骸。
泰安七年,繁榮了十餘世的晉朝正式宣告滅亡,國土從此陷入了蠻族殘忍的統治中。
而這一切的開始,可以歸結到九月初三的一場陰謀,那便是秦家獨女僞裝緒英山山匪,廢了衛岐辛雙腿。
作為一方守護神的離耳尊者雖然無法直接幹涉王朝的命數,但卻可以在個人身上動些手腳。
因此,簡單來說就是:為了世界和平,秦衛二人是改造的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