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點,霍知宇和林幼麒終于把拼好的樂高全部拆完,用小袋分裝放回禮盒,好像過去三小時這個客廳裡什麼都沒發生過。
但再次躺回床上補覺時,林幼麒感到有什麼不一樣了。隻可惜下午還有課,她懶得細思,沉沉地睡了過去。
霍知宇也深陷夢中,又一個奇怪的夢。
他夢見自己睡着沒多久,哒哒哒的腳步聲就傳入耳中,有人小跑進了客房。
霍知宇睜眼,林幼麒隔着被子趴在他身上,什麼也不說,圓眼睛骨碌骨碌轉,又長又密的睫毛垂着,楚楚可憐。
“怎麼不說話?”,霍知宇撐起身子想坐起來,絲綢被太滑,林幼麒看着就要滑下去。
霍知宇伸手扶住她的腰,掌心卻傳來毛茸茸的觸感。他側頭看去——是一根乖巧可愛的狗尾巴。他徐徐将視線挪回她的臉龐,又驚喜地發現了一對嬌俏的毛耳朵。
霍知宇着了魔,另一隻手忍不住撫上她的小臉,手指自然地摩挲下滑到下巴,又自作主張地一撓一勾。
“是誰家的puppy…”
最終他在一聲令人憐惜無比的嗚咽中醒來。霍知宇恨不得立刻重返夢鄉,但大腦過于興奮,睡意散盡,再難聚集。
霍知宇認為狗塑林幼麒并不全是他白日做夢,背後也是有一定事實支撐的:
1、林幼麒每天同一時間早起,自己遛自己,消耗能量。(指每天六點起床跑步)
2、林幼麒不吃巧克力或者其他甜食。(雖然狗是不能吃而林幼麒認為吃糖不健康)
3、林幼麒潛意識裡希望讨好人類。
第三點乍一看非常離譜,但實際上霍知宇對此卻相當有把握。
他已經越來越肯定林幼麒是故意被推入湖中的,目的是為了讓那個男學生消氣。
并且第一晚他來到這個家,一發脾氣林幼麒就蹲下來哄他;第二天他提出要住進她家裡,她也同意;後面他投喂下了“藥”的龍井蝦仁,林幼麒也是吃了個幹淨——四舍五入以後林幼麒根本就是對他言聽計從啊!
霍知宇并不會因此就認為二人已經産生了特别的情感,僅僅是因為她潛意識裡極度回避沖突,忍耐限度極高而已。畢竟她也包容了像鮑姨和章雲安那些亂七八糟的人。
無論如何,林小狗的這些習性都将成為他攻略她的利器,接下來他必須好好思考,如何加以利用。
中午十二點,林幼麒睡到自然醒,走出客廳發現霍知宇已經換掉家居服,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聽見林幼麒的腳步聲,他扭頭看過來,賊眉鼠眼地試探。
“今晚咱們出去吃飯吧。”
林幼麒打了個哈欠,走向廚房,點點頭。
“可以,你想吃什麼?”
霍知宇竊喜,這就同意了?都不問為什麼要一起吃晚飯嗎?都不提議在家做飯嗎?果然我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呵呵。
“去章雲安的店吧,支持一下你朋友的生意。”
霍知宇不懷好意地提議。
林幼麒倒水的動作卻停滞了一秒,出言拒絕。
“不了吧,她才開張沒多久,店裡甲醛多。”
怎麼回事林小狗,還有異議了?
霍知宇仍然是笑眯眯的,但林幼麒無端察覺到一絲危險,她聽見他溫柔地逼問。
“你不想讓你朋友見到我嗎?”
怎麼可能,林幼麒隻是不想讓林玥玥見到霍知宇,她害怕在章雲安的店裡偶遇林玥玥。但這肯定不能說,所以她轉移重點。
“晚飯帶你去個地方,我從來沒帶别人去過,保證好吃。”
也不知道這句話哪個字眼取悅了霍知宇,他臉色稍霁。
“什麼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
下午下課以後,鄭教授把林幼麒叫到了辦公室。
她對于林幼麒上交的論文大綱不是很滿意。
這不算什麼大挫折。雖然林幼麒從小到大都是老師們的寵兒,習慣讓老師們滿意,但她也明白,學術論文存在個人審美的區别,這隻是她的第一稿,她還沒有摸清鄭教授的偏好與習慣,二人還需要磨合,第一稿不盡人意是很正常的。
她難以接受的是鄭教授傳達她感受的語氣——極其委婉小心,沒有一個負面用詞。
好像林幼麒不僅學術水平不高,心理承受能力也很低,經不起一點批評一樣。
迫使林幼麒回想起自己中考前的一段記憶。
她初三二診成績出奇的差,從來都排在年級前三的她,二診卻直接掉出年級前五十。
那個時候離中考隻有兩個月了。林幼麒從小到大積蓄的信心直接被擊碎。
她始終認為自己是個學生,評判自己價值的唯一标準就是成績。
晚自習坐在教室裡她什麼都看不進去,滿腦子隻想着自己考不上海市最好的高中怎麼辦,大家會怎麼想,林成甫會怎麼想。
好像滿教室的人都在看笑話,不可一世的林大小姐終于從天上掉下來摔了個大馬趴。
最後她實在承受不了壓力,第一次晚自習請假打車回了家。
在天珺大門前下車後,她看見頂樓的燈亮着——林成甫居然在家。
她突然就把所有的堅強和體面都抛在腦後,從沒感到過如此需要父親的安慰。
她流着淚跑回家,跑上了三樓,急切地想傾訴焦慮不安,渴望得到一點點憐惜。
但當她推開林成甫書房門後,他滿臉被打擾的不悅,第一句話是“為什麼不敲門”,第二句話是“怎麼還逃學”。
“爸爸,我…我這次二診考的很差,我不想…我怕——”
她話還沒有說完,林成甫就已經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他扭過頭去,連鼻孔都透露着不耐煩與失望。
“赢不了就算了,别一副輸不起的樣子。”
這是那晚上林成甫唯一對她說過的一句話。林幼麒把這句話狠狠地刻在了靈魂上。
日後即使她遇到了挫折,也不允許自己有受挫的感受。
哪怕跌倒在泥坑裡,她也必須看起來像個立刻就會東山再起的赢家。
所以鄭教授溫柔小心的态度比痛快罵林幼麒一頓更讓她感到郁悶,甚至對自己失望。
但這些情緒林幼麒沒有在霍知宇面前暴露出來,因為自怨自艾是可恥的,并且她認為很少有人能夠理解這種晦澀扭曲的感受。
雙行道的兩旁種滿了高大的梧桐樹,傍晚陽光從樹蔭縫隙中灑下,霍知宇聽見了中學生叽叽喳喳的聊天聲,給整條街帶來了嘈雜的生機。
他向右看,車窗外是一排各式各樣的飯店,華萊士,花甲米線,豬腳飯…每家店面很小,小桌子小闆凳都擺在路邊,供學生用餐,各有特色的食物香味一股腦湧入鼻腔。
林幼麒那側的車窗外是一排綠瓦紅牆。她突然毫無緣由地降低了車速。霍知宇餘光瞥見她幾乎不可見地側頭看向窗外停頓了幾秒。
霍知宇望出窗外,是一張高考榜,上面貼了許多學生的照片,下方是他們的高考分數,去年的理科狀元也在其中,他的照片面積是其他學生的兩倍大。
林大小姐是不是也上過榜?霍知宇還沒來得及問,她已經加速駛離。
林幼麒把車停到了學校大門對面的一個小區裡,示意霍知宇下車。
她把他帶到一家紅油水餃。霍知宇想不到平時隻去人均消費五百以上餐廳的林大小姐,輕車熟路地在這樣的蒼蠅小館内占好位子,又打了兩碗免費海帶湯。